隻可惜以後沒人再給夫人幫忙……夫人,她其實是很可憐的人。
黏稠的水窪中倒映着晦暗的月,一陣細小的漣漪蕩過,不知為何,她忽然察覺到身旁出現了一個人。是思玉嬸回來了嗎?
她強撐起來,卻沒看到熟悉的婦人。
籬笆之外就是霧來霧走的舊城街道,也是空無一人。可林菀仍不斷聽到“鈴——”“鈴——”的空靈響聲,她低頭瞥了眼那汪渾濁的水窪,舊城無人到訪,連積水都變得惡臭難聞,可眼下,它居然奇迹般地清澈了,那幻聽似的鈴聲一響起,水中的漣漪就層層推開。
“……是誰?”她已虛弱地說不出話來。
“你很快就要死了。”
略帶笑意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林菀吃力地擡頭,看到了一個立在屋檐上的黑影,晦暗的月被他擋在了身後,仔細地描繪出他的輪廓和一半猩紅衣角。
他居高臨下看着林菀,似笑非笑。
“紅花?”
林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發間的珠花,來人的笑意更為明顯,“我喜歡紅色,但這朵花卻太醜了。”
哪裡醜啊……她連反駁的聲音都說不出口,終于承受不住泰山壓頂般的疲憊,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打破了平靜,追逐的踩踏聲讓青磚都抖動起來,霧氣散得一幹二淨。
一隻白骨骷髅出現在街上。
他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四處看看望望,最終停在了林菀倒下的籬笆院落前。
“站住!”
江月鹿追了一路,終于趕了上來。
這隻骷髅一路玩命狂奔,似乎對他消耗極大,現在終于垂下頭,軟趴趴半跪在地上,短時間内是作妖不能。江月鹿松了口氣,剛要過去,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也要死了。”
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着挑釁的話,除了那位夏少爺還會有誰?
“……”
他忽然發現,自己都不知道這位夏少爺叫什麼名字。
站在院中的少年仍穿着那身紅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衣服顔色似乎變得更猩紅了,少年的态度也和原先一樣,正眼不看旁人,心思全在兩個倒地不起的人身上……兩個?
他這才發現,院中躺着一名女子。
和張屠戶比起來,這姑娘有鼻子有眼睛,有血又有肉。
不過卻算不上活人。
甚至比白骨森森的張屠戶更不像活人。
綠衣裙,身材嬌小,還有鬓發間那朵紅花,很容易就能确定女子的身份——張屠戶的發妻林菀。她已經死去十年,為何會在南鎮出現?
“真可惜。”夏少爺道:“本來我還想問她一些事情。”
他此刻的遺憾倒是情真意切,江月鹿轉念一想,不問白不問,“什麼事情?”
“私事。”
“啊。哦。”看起來是不方便跟他說。
江月鹿便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繞過背手傲立的夏少爺去查看林菀的身體。看他如此識趣,自己卻難受起來,猩紅的眼珠在江月鹿的後背點來點去,滿是恨鐵不成鋼。
我不說,你就不會問嗎?
夏少爺用力地咳嗽了一聲,江月鹿轉頭看他。
“雖是私事,但也不是不方便說。”他抿了抿嘴唇,“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人。”
江月鹿點了點頭,“哦。”
烏鴉飛過,又一陣尴尬的寂靜。
沒等到人問,自顧自又開始分享自己的私事,“所以,我并不是巫師,也不是這裡的人。”
“哦。”
“……”
不講了!
江月鹿噗一聲笑了出來,安撫被他氣歪了臉的夏少爺,“你來找誰呀?”
本來不想答他,話卻自動出口:“一個逆子。”
逆子?你才多大啊。
江月鹿剛要笑着吐槽,卻瞥到地上躺着的林菀手指一動,唯恐看錯,又定睛看去,隻見她突然張開五指,迅速掐住了他的脖子!
半晌沒聽到回音,夏少爺回身一看,眸光一暗,地上又流動起青色火焰。
江月鹿見識過這把火的厲害,雖被掐住脖子,還是艱難開口:“等……”他想擡手阻止,可那少年仿佛被氣得不輕,焰光越來越盛,眼看就要吞沒林菀。
一直跪在籬笆外的骷髅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擋在了火焰面前。
“自不量力。”
夏少爺冷哼一聲,眼底猩紅一閃。
“等……等一等!”江月鹿拼了老命,掙紮出林菀的五爪:“你看她的眼睛!”
“眼睛?”夏少爺看去,女子的雙目失了焦點,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可是不受控制,就能在他眼皮底下傷人?自古以來,都隻有他傷别人的份!
“你說得對,他們是要快死了!”怕攔不住他,江月鹿急道:“在死之前,我還想再問他們幾句話!你不是也有想問的事嗎?”
“他們已經毫無意識,無情無感。就算你問了,也得不到回答。”夏少爺冷冷提醒。
“如果我有辦法讓他們恢複如常呢?”
夏少爺不假思索,“那就全聽你的。”
江月鹿微微一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