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鎮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微微透光,被更深的暗色擁在其中。街道遊離着長蛇般的白霧。
細碎的腳步聲在前方響起,白霧聞聲而動,“嘶嘶”搖動着白色尾巴湧向人聚集的地方。
婦人伸手搖了搖,将這些煩不勝擾的霧蛇揮散開,擔憂地注視着靠牆坐着的年輕女子,“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暈倒了呢?林菀,你是不是最近跟着夫人太操勞了?”
名叫林菀的女子神色蒼白,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暈倒。
剛剛走在路上,她突然像是被一種心絞痛襲擊,等回過神來,已經被人扶到街邊坐着。
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很難受。”
“像是被刀子開膛破肚了……”
婦人憂心忡忡,“不應該啊,剛剛還好好的。難道……”
“難道是那些惡鬼?”話一說出,婦人都驚了一跳,四周的濃霧散開來,露出陰郁深沉的樹木街道,她後怕地搖了搖頭,“我還是先去禀報夫人吧!”
她低聲對林菀說了句“很快便回來”就扭身走進了白霧深處。
街道又恢複了寂靜。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緩緩拂過,吹得女子綠衫飄動,女子似乎格外鐘愛綠色,綠衣綠裙綠色的小褂,連飄蕩的耳飾都是水汪汪的綠色。
唯獨鬓發間插了一朵鮮豔的紅花,俗氣又廉價,和她素雅的氣質格格不入。
可她似乎非常喜歡這朵紅花,擡手輕柔小心地扶正了花瓣,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虎郎……”
-
不遠之外的另一片迷霧中,江月鹿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女子呢喃,擡起頭來。
陳川:“鹿哥,怎麼了?”
“沒什麼。”他看回來,“做得怎麼樣了?”
“……還差一點,等一等,馬上就好了。”陳川的手邊放着一枚空白的符紙,還有漿糊、剪刀等物。此刻正手忙腳亂地割頭發糊到紙上。
江月鹿又走到趙小萱身邊,不等他問,兩個姑娘就驕傲地遞了過來,“做手工還得看我們的!”
江月鹿:“幹得漂亮。”
陰森森的地段上,幾個人像是在上小學生的手工課。
江月鹿将“學生們”的成果轉交給冷靖和林神音,這兩人已經拿着木杆等了很久,接過糊上人發的符紙以後,林神音露出了“竟敢拿符紙做這種鳥事”的痛恨表情,大有不幹的架勢:“什麼誘餌,連魚線都沒有,還想什麼……釣骷髅!”
“線嗎?”冷靖拿出一卷細線,“我有。”
林神音摔在地上,“你媽的,你怎麼什麼都有啊?!”
咬牙切齒地去一邊纏符紙了。
“釣骷髅”是江月鹿提出來的計劃。
進了迷霧不久,冷靖就從羅盤的指向判斷後方有什麼東西跟着他們。起先不知道那是具骷髅,但江月鹿對那隻被他“開膛破肚”的紙人很警惕,離開前将一枚定位符貼在了他身上。
而羅盤能顯示出符紙的位置。隻見那枚符紙晃晃蕩蕩地在後方趕路,一會左邊去了,一會又繞回來,好像喝醉了酒一樣,原地轉悠了半小時才前進了一百米。
看到骷髅沒什麼威脅,他們也就任由他在後邊瞎轉悠。畢竟他還不算很麻煩。
這片鬼霧不知開出了什麼陰陽路,一進來羅盤就瘋了似的亂轉,四面八方似乎都有陰祟暗中窺伺,他們要提防的東西還有很多。
直到面前出現了倒塌的城牆和一座廢棄許久的城門,讓他們确定自己進入了什麼地界。
——“南鎮”。
廢舊的木匾上書寫着這兩個字。
十年前山賊從南邊入城,等秦雪趕到阻攔這一切時,南鎮的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那個地方連如今生活在北鎮的人都諱莫如深,徹底變成了一座死城。
“那我們怎麼進來的?”
江月鹿拿了根木棍在地上畫畫,“這要看熨鬥鎮本來的地形,北鎮在這邊,南鎮在另一邊。這兩塊是熨鬥的尾部。”
誰家裡都有熨鬥,但趙小萱三人歪着頭看了半晌,也沒從地上那狗爬過的圖案裡看出來什麼是尾部。
林神音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睛要瞎了:“你畫的這是什麼狗屎玩意!”
江月鹿很嚴肅:“是熨鬥。”
“是狗屎玩意吧!”
林神音不像之前動不動就下線癡呆,但是卻有往另一個極端發展的趨勢,變成了一個滿口髒話的無敵大噴子。
江月鹿不理他,又畫出一個尖尖,“祠堂就在熨鬥的尖部,是一個位于南北中間的定點,我們是通過祠堂進來的。”
“南鎮是一個無人進入的死國,看來他們把鐵鍊紙人流放到了這裡。”
“可一路上都沒見到啊?”
“所以才說這地方很邪門。”江月鹿瞥了眼頭頂搖搖欲墜的城門,“沒進城還好,進去說不定會碰見什麼。”
趙小萱迅速把邁進去的腳收回來,瞬間飄出去一百米,變成個小小的影子朝這裡喊道:“那我不要進去了!”
要是事事都能讓他們決定,也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怎麼樣,你們覺得呢?”江月鹿轉過去問兩位巫師。
冷靖堅定道:“要進去。”自從發現那捆筆記開始,他就有種說不出來的焦慮。
林神音沒吭聲,但是一直望向南鎮深處。
“嗯。”江月鹿點頭,“我也有相同的看法。但為了保險,我認為還是得打聽點消息。”
“荒郊野嶺連隻鳥也沒有,你上哪打聽去?”林神音嗤之以鼻。
“鳥是沒有。但不是有隻骷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