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己不吃嗎？”
吃飽喝足的未歌終于有心思來管大道克己，她眼眸純然疑惑地看向他。
看起來不像是故意把美味拉面放在面前卻故意讓他吃不成的。
大道克己被自己猜測的幼稚想法逗笑了。
他平靜開口。
“我是不死者，生命維持隻需要注射試劑。”
啊？
“是吃不了嗎？”
“……嗯。”
好嘛，隻要不是不想吃就好。
未歌露出笑容，突然伸出佩戴着手镯的右手，撫上大道克己的面頰臉側。
灼熱的柔軟手掌再次撫上臉龐，這次不再是粗暴的捂嘴，而是輕輕地、溫柔地撫上來，甚至與臉頰的皮膚并未完全相觸，似近又離。
金紅色的手镯貼住大道克己的脖頸，發出璀璨亮光，但他看不到。
“吃吧。”
“……什麼？”大道克己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女人想用這種方式殺了他？
“吃拉面啊。”未歌重複一遍，眨眨金色的眼眸示意自己的無辜。
斯塔之镯會在他将拉面吞下咽喉的瞬間将食物消解掉，不會流入體内破壞他身體的平衡。
這種不死者的身體特質有點熟悉啊，好像在光之國的課上學到過，畢竟是發展了數萬年的奧特一族了肯定會有點涉及這方面吧。不知道她手镯裡帶的那些裝備有沒有能派上用場的呢？說不準她可以将他體内注射的細胞酶消解掉，然後用生命固化技術将他真正複活。哎，當年要是好好聽希卡利老師的課就好了……
不過前提是，他願意改過。
不知道未歌心中已經将他該殺還是該怎麼救都已經過過一遍的大道克己盯着面前的拉面，手指微動，觸碰碗沿。
發現他已經有些觸動的未歌興奮地擡起另一隻手，身體探過桌椅，幫他夾起面條，遞到幹薄的唇邊。
熱氣将幹白的唇染上水色，仿佛如活人般紅潤了一些。
大道克己張開嘴唇，吃下這根面條，喉嚨滾動。
食物在一瞬間消解，但他嘗到了拉面的味道。
鮮甜，濃郁，微微的辣刺激着唇舌，讓他輕輕顫抖起來。
這味道普通，可就是這樣普通的一碗面，卻能讓他感到新鮮與活着的感覺。
像小時候，他還沒死亡之前所吃過的拉面一樣。
塵封的記憶與情感仿佛随着一碗面清晰起來。
“這才對嘛，嘿嘿，很好吃吧？”
斯塔未歌孩子氣地笑着看向他，眼眸中沒有他所認為的陰謀詭計，隻有與他分享了美味拉面的全然欣喜。
明明擁有那麼高的武力，某些方面卻是如同白紙一樣的孩子。
大道克己沒有回應未歌的問題，他接過她手中的筷子，一口一口将整碗拉面吃掉，連湯都不剩，就像未歌一樣。
未歌坐下，不再探着身體。彎起眼眸盈笑欣慰地看着他進食，右手一直放在他的臉頰耳廓邊，随着他進食時頭腦的起伏而搖動，指尖時不時刮到他的鬓發與耳垂。
從外人來看，像未歌在撫摸大道克己的頭發，溫柔又深情。
大道克己吃完了，他的唇瓣紅潤，些許水漬沾在嘴角，目光幽幽看着未歌，不再是一味的敵視殺意。
未歌拿起桌上的紙巾，想要幫他擦掉污漬，卻被他擒住手腕，僵持在半空。
“從前，我幫過一群人。”
未歌不再盈笑，她面色正經，做出洗耳恭聽的神色。
大道克己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腕，自顧自地講述着那件故事。
“也不算是人，他們和我一樣是怪物。隻不過我是自願成為怪物，而他們是被迫的。”
“财團X将這些人囚禁起來，做成實驗體，賦予他們超越常人的力量，讓他們争鬥，像養蠱一樣，他們要養出一個最強的異能力者。”
“而我……即為了自保也是因為看不慣，看不慣擁有力量的人竟然被自我恐懼囚禁，淪為他人的玩具。”
“連我這樣的死人都在掙紮求生，他們這些活人居然不為自己的未來而争鬥。真可笑。”
“我好不容易喚醒了他們的鬥志，帶領他們沖出這個囚籠，可是、可是——”
大道克己眼眸迸發出強烈的恨意，這恨意看得人背後發涼，恐懼至極。未歌反握住他的手，溫熱與冰涼的兩隻手交握在一起，她的手被用勁捏到浮現紅痕。
“我忘了啊，所有人都是惡魔。”
“财團X的博士給每個異能力者身上都種下了操控裝置，一旦踏出囚籠，他們就會死亡！”
“哈哈哈哈哈——”
大道克己甩開未歌的手，嘲諷的笑意綻放在他臉上，他笑的扭曲又痛苦，這分明不該用笑來表達。
真是造化弄人啊。
未歌愣神地看着颠笑起來的大道克己。
命運對大道克己難免太不公平了。
他分明是好心要去拯救那些人，卻沒想到将所有人都送上了絕路。
如果不是這樣，他或許真的會成為一位好的假面騎士。
和那些被拯救的異能力者一起，走上拯救他人的道路。
熾熱雙手撫上大道克己的臉頰，捧住他的臉，制止他不停大笑的動作。
“克己。”
未歌慘白的臉湊近在眼前，大道克己這才發現，她的臉色如此不好。
他停止了掙紮大笑的動作，任由她捧住臉頰。
“這種時候，該哭才對。”
哭……？
大道克己已經不知道哭是什麼感覺了。
“你不是怪物，你是人。你在為異能力者憤怒，悲傷，痛苦，你憤恨的是财團X才對。在那些異能力者的心中，你是他們的救世主啊！”
所有隐在心中的情緒被揭破，赤裸裸暴露出來，大道克己從未如此感到無措，仿佛自己還是個小孩子，迷了路無人帶領，倔強硬撐着不肯低頭，自己想要找回去。
即使是錯誤的路，也不肯回頭。
在這個揭穿他所有情緒的人面前，他像真的變成孩子了一般，開始變得幼稚不講理。
“你真天真，斯塔未歌。”
“我是地獄啊。”
大道克己陰沉着目光道，“我是為所有人帶來痛苦的地獄。”
接受他澎湃情緒的未歌沒有被擊潰，擁有着千年經曆的她見多了極緻的愛恨，仇視，分離，痛苦，奧特一族情緒平穩堅韌，從不會被極緻的情緒擊潰。
隻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虛無。
了解完大道克己本性後的未歌絕不允許他死亡。
金發身影捧着他的臉頰，金色瞳眸随他轉動，裡面隻有大道克己一個人的身影。
“你是地獄。那麼地獄該讓誰下，自然由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