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曜有片刻回不過神來,聽着宋禹的話,他大腦幾乎有些宕機。
他羨慕的女孩,原來也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也有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軟肋,自己的小秘密……
“哎,接着上邊繼續啊。”宋禹想了想自己從哪裡開始轉折的,然後重新開口,“就她不是一哭就吐嗎?我問她怎麼回事,她很痛苦地一邊錘自己胸口,一邊告訴我說心髒疼,我看着她也覺得自己難受得不行。帶她去醫院檢查,兒科醫生告訴我帶她去見心理醫生。後來找了個心理醫生才知道,舒玥是重度抑郁。”
說到這兒,話題突然沉重起來,溫曜有些不可置信,從椅背上坐直了身體。
宋禹看他反應這麼大,笑了笑接着補充:“醫生說心裡抑郁已經通過外在形式表現出來了,很嚴重。”
溫曜聽着他的話,久久回不過神來。“那……現在呢?”
“不過現在好了,就是有點後遺症,類似于突如其來失重感,或者手抖什麼的。”看着他震驚地模樣,宋禹卻說:“我不太管她這個。不要用憐憫或者與衆不同的眼神看待她,她會覺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樣堅強,也就會不知不覺自己扛過很多事情。”
“其實心理疾病患者大多數時間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渴望被别人處處保護,又害怕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所以内心活得很煎熬,很矛盾。”宋禹說:“當時在我高考的節骨眼兒上,爸媽突然離婚了,說實話,誰心裡都不好受……”
“我也想不通,一想不通就去網吧打遊戲,一打遊戲我就好了,全神貫注的時候就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宋禹尴尬地笑了一聲:“這不是什麼好方法,但現在回過神來想一想……這一切不是挺挺就過去了嗎?舒玥也恢複地差不多了,我們雖然不在一起住,但是來往也挺頻繁的,和之前沒什麼太大區别。”
“可以知道……你父母為什麼選擇分開嗎?”溫曜忍不住問,又連忙解釋:“我沒别的意思,你不方便就……”
“沒什麼不方便的,”宋禹笑了一下:“大概是他們工作都有點不順利,我上學成績不好,普通家庭養兩個孩子負擔太重……都有可能。”
溫曜看他一幅樂觀的樣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走吧,晚上有事嗎?一起去吃個飯?”宋禹站起身問他。
溫曜看了看表,對宋禹說:“我得先去幾家銀行。”
“有什麼事?”宋禹有些疑惑,還沒成年的孩子去銀行幹什麼?
“還債。”溫曜很淡然:“跟一個直播平台簽約了,掙了不少簽約費,趁着現在想趕緊把錢還了,好和他們徹底斷了。”
宋禹點點頭,跟着溫曜往出走,随口道:“那我送你。”
溫曜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你晚上不忙嗎?”
宋禹“嗯”了一聲,“網吧有工作人員,平時不用我操心。遇上警察巡查時我出面應付一下。”
溫曜坐着宋禹的車,去了附近的幾家銀行,好在距離彼此都不遠,兩人在附近就能把事都辦完。
三四個親戚,溫曜挨個打電話确認銀行賬戶,最多的打了五萬,有的一兩萬。
從最後一家銀行出來,溫曜站在台階上打電話。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宋禹開着車窗吹風,他探頭看看溫曜,隐約可以聽見對話内容。
打電話的時間有點長,宋禹明顯感覺到他的不耐煩。隻見溫曜一手插兜,一邊踢着地上的石子,是不是“嗯”幾聲應答那頭的人說話。
“溫曜,這錢你不用給的,二姐是我親姐姐,當年去世我也很難過,能拿出手的錢也盡力幫你,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錢你留着吃吃喝喝,跟同學玩兒什麼的……”
電話那邊的小姨一聽就是家庭主婦的口吻,她不知道溫曜平時怎麼生活,但是她有個比溫曜小幾歲的兒子,喜歡和同學出去鬼混,所以下意識也覺得,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是這樣。
“沒同學。我早就不上學了。”溫曜說,語氣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對面“啊?”了一聲,愣了半天沒說出來話。“不上學?那你這錢……”
“打遊戲掙的。”溫曜說。“您别管,這錢合法。”
他知道小姨的顧慮是什麼,所以很幹脆的否決了。
小姨又和他說了幾句,大多是安慰溫曜,并且叫溫曜經常和她通電話保持聯系。
上了車,宋禹覺得奇怪,沒忍住問了句:“關系還行?”
“我小姨。”溫曜答地很簡單。
宋禹有些驚訝,看溫曜之前提起家裡的親戚,都咬死了不認識,這下卻主動承認了那是他小姨?
溫曜看出來他的疑惑,開口道:“這幾年逢年過節偶爾給我打電話。有一次過年,我在自助網吧裡過的,她從電話裡知道以後,年三十冒着風雪跑出來給我送餃子。”
這大概是溫曜唯一承認的親戚了。
車子啟動,宋禹開車問他:“你想吃什麼?”
“不吃了,不餓。”溫曜說:“送我回基地吧。”
宋禹趁着等紅燈的空隙看了眼溫曜。隻見溫曜靠着窗戶,雙眼定定地看着兩旁景物飛快後退,側臉看去,絲毫不見賽場上嚴肅緊繃的神情,反倒柔和了不少。路燈斑駁的光陰随着車的移動瞬息萬變,讓溫曜的身影在這虛實結合的光斑裡朦朦胧胧,無端平添了好些落寞與孤獨。
“我不餓,我帶你去兜兜風吧。”
車窗打開,清涼的風迅速湧入,溫曜感受着冰涼的風一點點吹散身上的熾熱,慢慢沿着衣領和袖口鑽進身體,滲入五髒六腑,讓他整個人如同躺在冰水池裡,讓最近蔓延如火的諸事都悄然靜了下來。
最近太多事,剪不斷,理還亂。有所恨之人的騷擾,有所喜之人的靠近。他一邊下墜,一邊仰頭看深淵上方的光;他一邊失去心跳,一邊感受不受控制暖意貫穿心髒;一邊想遠離整個世界,一邊想就此走入她的世界。
“馬上成年了,打算幹什麼啊?”宋禹的聲音忽然傳來。
溫曜回過神道:“别英年退役。”
宋禹笑了一聲:“老實說,不打算談個戀愛什麼的?”
溫曜看着他的動作,卻轉口道:“準備考駕照。”
宋禹點點頭,看着天上亮起的點點星鬥,載着溫曜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