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道:“就是随便拼啊。我懷疑那東西沒有神志,有時候腿在上,有時候頭在下,總之就是将切口部分合起來,他沒有軀體,你能想到它們擠成一堆的樣子嗎?他要是再多一手一腿,便成真的蜘蛛了!”
霍行知想象那場景,不禁惡寒了一下。
俞子道:“師兄們說這東西會自動找宿主,不許我們靠近石室的大門,我們有天去偷偷跑去天窗偷看的,他像個蜘蛛一樣跌跌撞撞地爬來爬去,在他有一次跌倒的時候,我們正好看見了他的臉!”
“他的臉被削去了鼻子,臉上的肉青青紫紫一片,唯一是那兩隻眼珠子,左眼珠子右轉,右眼珠子左轉,像要掉出來一樣把我們瞪着,簡直太可怕了!”
霍行知道:“那這殘肢現在怎麼樣了?難道就一直關着嗎?”
段鴻歎氣道:“大家正在商量辦法,目前的辦法是找到周索大俠的魂魄,由此來頂替新生出的意識。可是,沒人知道周索大俠是在哪裡遇害的,找不到殘魂,這個辦法,便不了了之了。再也沒什麼好辦法了。”
“那殘肢還關着,讓專人看守。那東西,最近越來越聰明了,第一天還不會走路,第二天便學會了,不過是像蜘蛛一樣走。第三天,他開始往牆上攀爬,想從那個天窗出去,但石室有結界,就算大門敞開他也出不來。他發現了,第四天,他竟然開始學人說話了!他想把人騙進去,雖然失敗了,但是,簡直是太過匪夷所思了。”
俞子道:“它雖然像個沒神志的東西,但保不齊哪天就和人一樣聰明了。還是那種東西,從死人變的東西!”
段鴻惋惜地說道:“一代英雄,死後被碎屍,碎屍後又屍變,還是變成這樣。唉。實在令人唏噓。”
俞子義憤填膺道:“魔族人真是該死!”
天上的白雲已經走光了,陽光毫無遮擋地曬下來,卻仍覺得有些冰涼。
深秋了。
段鴻勸道:“行知,現在你也見識了魔族人的手段了,就快跟我回去吧!”
段鴻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是踩着野草走過來的,每走一步,便發出“沙”地一聲。
三人同時向後看去。
來人正是季隐真。
段鴻和俞子立即握住自己的劍柄,微微彎腰,做出随時進攻的姿勢,警惕地盯着季隐真。
季隐真在十步之外止步,他手上端着一盤包子,上面掩了一塊布,風輕輕一吹,那塊布就飄起了一角。季隐真的頭發也微微晃動。
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段鴻,似乎下一秒就能拔刀和他打起來。
季隐真眼睛微微眯起,冷聲開口:“你要帶他去哪兒?”
俞子“铮”地一聲拔出了劍,劍指季隐真,喝道:“你個魔頭,竟然還敢出現在我們眼前?!”
霍行知将俞子的手按了下去,向季隐真走過去,道:“外面不都是找你的人嗎?你從哪兒弄來的吃的?”
霍行知說着将布掀開,拿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季隐真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道:“附近有農戶,我給他們錢,讓他們做的。你多吃點。”
段鴻恨鐵不成鋼叫道:“師弟!”是在叫霍行知。
霍行知心中歎了一口氣。
雖說他是外來的,但段鴻和俞子對他一直是很好的,事到如今,他面對誰都坦坦蕩蕩,唯獨覺得對二人有些愧疚。
他想在去魔界之前,最後回報二人一次。
霍行知看了一眼季隐真,垂眸思考了片刻,擅自做了決定,道:“……我可以幫你們找周索的魂魄,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找到魂魄之前,不能向外透露我們的行蹤。”
季隐真實則在霍行知出門透氣的時候就回來了,他本來看見霍行知很開心,當即要張口喊他,但緊接着看見段鴻和俞子出現,一顆心又沉了下去,覺得這二人陰魂不散,實在可惡。
忍無可忍,他想過來趕走二人,卻聽見了周索屍身異變的消息,一時出了神。直到段鴻讓霍行知跟他回去的時候,季隐真才回了神,冷下整張臉走了過來。
此刻霍行知答應他們幫忙要找周索的魂魄,豈不是耽誤了去魔界的時間嗎?
季隐真心中及其不願意,霍行知是知道季隐真的脾氣的,暗中握了握他的手,又晃了晃,遞給季隐真一個讨饒意味十足的眼神,就算季隐真天生情感笨拙也能感受到。
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無奈之感,雖然幫助的人是段鴻和俞子他很不高興,但如果霍行知想要這樣做,他也不想拒絕,于是點了點頭。
霍行知清楚看到了季隐真不願意幫忙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不禁笑了笑。
有了段鴻和俞子刷臉,兩個人入住客店,終于舒舒服服休息了一天。
夜裡下起了秋雨,清晨的時候,客店周圍起了薄薄的白霧,道路兩旁的樹被白霧半籠半罩,隻能看見經雨水沖洗後煥然一新的綠葉,微微搖晃。
空氣中透着絲絲的涼意,四人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厚了些。
桌上的碗中飄出熱氣,霍行知兩隻手端起碗喝了一口,暖湯入喉,瞬間驅散了寒意,長長地喟歎了一聲。
這時,段鴻和俞子也端着其他吃食來到了桌子的對面坐下,左右看看,正要趁着季隐真沒到的時候和霍行知說兩句話,季隐真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在他們張口的一瞬間,就坐在了霍行知的旁邊。
霍行知立即把自己的碗給了季隐真,道:“隐真,你喝這個暖暖身子。”
季隐真“嗯”了一聲,就着霍行知的手喝了一口。
段鴻和俞子在對面看得牙疼。
二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鄙視。
又不是沒手?不能自己端着碗喝嗎?
自從霍行知說了帶他們找到周索魂魄後就要和季隐真離開,二人對季隐真就産生了莫大的敵意。
都是因為季隐真,霍行知才要離開靈霄山。季隐真到底給霍行知喝了什麼迷魂湯?讓霍行知能心甘情願抛下這一切跟他走?
他們都知道,霍行知說的離開并不是一時半會兒,而是永遠。或許以後,三人都不會再見面了。
二人昨晚在客店難以入眠,一直在憤憤不平地疑問這件事,左一言右一言,伴着秋雨淅淅瀝瀝的聲音,不解到了深夜。等到了清晨,二人心中的憤怒、郁悶、痛心疾首,卻盡數變成了不舍。
段鴻無心吃食,俞子同樣也是。
段鴻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道:“行知,你真的想好了嗎?”
俞子趕忙接話:“你現在反悔我們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他說完,還瞪了季隐真一眼。
霍行知笑了笑,道:“不是早就想好了嗎。”
空中隻留下了碗筷碰撞的聲音。
良久,段鴻歎了一聲:“自從師父去世後,你好像變了個人。”
霍行知夾菜的動作一滞,但很快恢複了正常,道:“人都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