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道路前方,悠仁的思緒漫無邊際地飄蕩。放空大腦後,爺爺昏迷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自然而然複現。
什麼是“能夠改變人生的機會”?
雖然父母不牢靠,長久沒有消息。但虎杖悠仁也平靜地度過了十幾年人生,平安順遂,對現狀挺滿意,沒什麼想要改變的。
如果一定要說……他唯一想改變的,隻有爺爺的病情。
憶起醫生和護士小姐欲言又止的神情,虎杖悠仁垂下頭,用力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像靠這樣,能将郁結在胸口的消極情緒随氣體一起排解出去。
嗯,不行,要振作起來!心情還是蠻差……那今天休息一天,去附近的小吃街吃晚餐吧。
不管怎樣,不能讓自己在負面情緒裡待太久!
他為自己打氣時,太陽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下。天色又暗沉了些,光源由太陽切換為太陽的餘晖。
——“現在是幾點了?”
仿佛又聽見爺爺發問。虎杖悠仁停下腳步,望向天空。
他聽虎杖倭助叨咕過,晚上五點到七點,太陽完全落下、但天色還亮着的黃昏時刻,稱作“逢魔時刻”。
據說,在這特殊的時間點,不同世界間的邊界被模糊,産生交集。他這樣單獨走在路上的人,會見到意想不到的事物。
所以有說法——
這是被“詛咒”的時間。
傳言多少有虛構的成分,虎杖悠仁不全然相信。
但,當他第三次途徑同一處偏僻的公園時,虎杖悠仁不得不擱置亂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路……诶?
他一直在原地打轉嗎?!
虎杖悠仁定神,扯開雙腿大步向前——
然後,他第四次來到了那公園旁。
虎杖悠仁:“……”
第四次了!!
作為從小生活在宮城縣的本地人。對仙台城一帶的地圖,虎杖悠仁不說熟記于心,也算基本有了解,不存在“迷路”一說。
排除掉所有可能性,剩下就隻有。不,世界上沒有鬼的……
……沒有的,吧?
他安慰自己,心裡卻完全沒底氣,不受控制吞咽了口唾沫。
偏偏這念頭剛冒頭,公園内傳來“嘭”“噼”的聲響。類似皮球拍打在地面上的聲音,富有節奏而穩定地響動着。
……居居然真真的有鬼嗎!
刹那間,小說電影裡的恐怖情節侵占了虎杖悠仁的全部思維。
他倒吸一口涼氣,攥上挎包帶,做好随時狂奔跑路的準備。
但是,照目前的奇怪情況,跑掉後還會兜圈子回到原點,最後再站到公園門口。
難道,需要他進到公園裡面嗎?
虎杖悠仁猶豫往公園望去。
建築籠罩在晚霞昏黃的光暈中,外面的牆皮因太舊而脫落,散發出古樸神秘的氣息。
簡直,像另一個世界。
皮球拍打的聲音仍在有規律響着,隻是偶爾會斷一下,像卡了一下殼。
還夾雜着誰懊惱的話音,太模糊,聽不清楚。
不知為何,在長久有節奏的擊球聲中,虎杖悠仁反而沒有先前那麼慌亂,心髒安定下來。
許是這些天學校與醫院兩點一線的奔波,讓他神經太疲憊,擡動腳步時太費力氣。
……另外,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爺爺,住所也冰冷起來,讓人不願回去。
受直覺驅使,虎杖悠仁的腳步鬼使神差調轉了方向,朝公園大門走去。
小心繞過鋪蓋到地上的藤蔓,邁入大門的一刻,奇怪的暈眩感席卷大腦,又很快消退。
往公園内深入,球撞擊在東西上的動靜愈加清晰。同時,爺爺在病房的話語,再一次浮現。
“改變人生的機會。”
虎杖悠仁的心髒猛烈跳動,撞擊着自己的肋骨要突破胸膛,和耳邊的擊球聲重合在一起。他低下腦袋,緩慢而慎重地思忖起爺爺的話語。
然而,思考出結果前,那模糊人聲忽地清晰起來,在耳邊炸開,帶着慌張和錯亂,“小心!”
虎杖悠仁猛地擡頭。
目光所及之處,一顆藍黃相間的球體正迎面朝他飛來。
似乎,已來不及躲閃。
可眼瞅着球将要砸到他臉上時,悠仁身體本能先于大腦給出的指令。他以可怕速度往後一躍,迅捷躲開了飛來的球體。
“嘭”!
球打在地上,上下彈了幾下,最終滾落到他腳邊。
虎杖悠仁呆了幾秒,彎腰撈起那顆球。上面滿是灰塵,但不難看出原狀。
——是一顆印着Mikasa的标識的,排球。
同時,後面人聲熱切地響起,“好快!好厲害!”
思考不能,虎杖悠仁遵從本能機械地轉過頭,循着聲音看去。
藤蔓後,站着個矮個子的橘發少年。
明明是冬季,少年身上卻穿着更方便運動的輕薄運動裝,手腕泛起一大塊觸目驚心的紅色。
他生怕虎杖悠仁看不到自己,一邊用力大幅度地揮手,一邊跑過來,在虎杖悠仁面前急刹車。
“在這裡!打擾啦,剛才我把球打歪了,不好意思!你有沒有哪裡受傷!”他大聲說。
“啊,沒什麼的!”虎杖悠仁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憑習慣,以相同熱情的語氣回應他。他把球遞回去,視線卻不受控制瞥向少年的臉。
眼睛很大,看上去朝氣蓬勃。還有耀眼的、橘色的毛茸茸短發,和瞳孔一個顔色。很明亮,會讓人聯想到與太陽相關的詞彙。
什麼嘛,原來隻是有人在這裡練球而已。是他想太多啦。
虎杖悠仁有些好笑地想。
然而,悠仁未發覺的是……當他與少年碰上面時,原本籠罩在此地的神秘氣息,無聲消散去了。
就好像此處隻是随處可見的廢棄小公園,方才如同鬼打牆一樣的秘境,不過是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