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依舊密集,水珠子不要錢似的噼裡啪啦砸下來。
江稚坐在床上發呆,床單被套都換了,整個空間充斥着洗滌劑的味道。
池知舟敲門進屋,把薄毯遞過來,“有點降溫,你多蓋一床這個。”
江稚郁悶地把毯子裹去肩上,繼續發呆。
池知舟:“在想什麼?”
江稚瞥了眼窗外的暴雨,歎氣道:“想報警把雷公電母抓起來。”
池知舟失笑,自然不已地接了話,“别吧,他們也是履行職責。”
江稚靠去床頭,“你就幫外人說話。”
她坐在床上,頭發因為披毯子的靜電而弄亂了幾縷,把主人氣鼓鼓的情緒表達出來,這個人像是回到了十幾歲的樣子,講着孩子氣任性的話。
說不出的可愛。
池知舟想揉一揉江稚的頭發,就像從前做過無數次的那樣,可手擡到一半,江稚若有所感地仰起臉,四目相對,連呼吸聲都聽不着了,隻有雨聲淅瀝。
他收回了手,江稚迅速低下頭。
尴尬無聲降臨。
奶糖就在床邊,用濕涼的鼻子蹭了蹭媽媽的手指,試圖争取一個上床睡覺的機會。
江稚有心想開口申請,但為什麼不能和奶糖一起睡覺,二人心知肚明,稍微想想就會臉發燙。
池知舟把奶糖拉得離開床邊,清了清嗓,“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小夜燈,要嗎?”
江稚聞言,這才放目去搜尋床頭櫃,先前他們睡覺一定會開小夜燈,因為池知舟說自己怕黑。
這怎麼自己才搬走,就不怕黑了?
“不用。“江稚收回目光,低頭揪着手裡的薄毯,“我睡覺很老實的。”
她說完就後悔了,這話怎麼聽怎麼有歧義。
池知舟看了人幾秒,喉結滑了滑,“我知道。”
江稚:“……不用每句話都回答。”
“有事叫我。”池知舟退去門口。
江稚點點頭,看他輕輕把門帶上,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把自己摔進柔軟的被褥裡。
口鼻之間盡是池知舟慣用的柔順劑的味道,讓人既安心又意亂。
江稚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忍不住拿起手機,屏幕的亮光讓她眯了眯眼——十一點。
這真是一個很尴尬的時間,要是看劇或者刷短視頻,那隻能越瞧越精神,不健康。要是找人聊天吧,這個點也很容易打擾到别人,不禮貌。
于是江稚打開了和池知舟的聊天框。
【JZ】:我把奶糖帶回去,你不準再來偷。
屏幕上方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舟】:你會換密碼嗎?
江稚對着這條消息皺了皺臉,鬼使神差地發了句話。
【JZ】:你會換嗎?
【舟】:我不會。
他回答得迅速且笃定,江稚心頭沒由來地燙了一下。
710601,這是池知舟的家門密碼,是兩個人的生日。
手機再次震動,他又問了一次。
【舟】:你要換密碼嗎?
【JZ】:我考慮考慮。
門外,池知舟靠在沙發上,把這條消息看了好幾遍。奶糖把腦袋湊過來,他很大方轉過手機讓小狗看屏幕,分享喜悅。
門内,江稚等了半天沒等着回信,難免有些懊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怎麼一點表示沒有?
她正想着要不要重新發一條,手機忽而震動起來。
江稚迫不及待地點開,然後笑容消失。
【陳不人】:小江,客戶對提案的slogan不太滿意,你今晚改三版發給我,圖标也要配合着改三版風格,周一第一時間我給客戶發過去,很急[呲牙]。
陳不人,本名陳仁,是公司副總,其人言行和這名字十分不搭,時常出沒于半夜和周末,張口就是“很急”兩個字,尤其喜歡在老總面前說“某某項目的方案我讓他們連夜改好了”這句話,好顯示自己特有能力。
而且他擁有一套感人至深的邏輯,從不内耗,樂于質疑别人。要是遇着别人真挑不出錯來的時候,他就會開始質疑上帝。總而言之,全世界都有錯,除了他。
比如現在,江稚不曉得提醒了陳不人多少次了,客戶的那個LOGO壓根就沒把源文件發過來,她改不了。但話在面前,隻能又提醒一遍。
【JZ】:陳哥,标語我之前做了五版,可能你沒瞧見。
她在聊天内容搜索裡找到之前的文件又發了一遍。
【JZ】:至于圖标,客戶對接方說明過不希望我們亂改他們的LOGO,所以沒有給源文件。
手機震了震,陳仁發來一條語音,點開先聽見那邊亂糟糟的喊拳的吆喝聲。
“小江啊,我們作為業内優秀的企業,當然不能客戶說什麼就隻給什麼吧,教了你多少回,你年紀輕,愛頂嘴哥哥我知道,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你改三版發給我。”
這裝貨已讀亂回。
陳不人連矢量圖案是什麼都不知道,開口就是改幾個。
江稚真摯地問候了一下領導的發際線,想着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當牛做馬。
改東西也不麻煩,問題是今天她沒帶電腦,池知舟書房裡倒是有台式機,還裝了AR。
江稚裹着毯子出了卧室,打眼就瞧見池知舟躺在沙發上,腿抻出去好大一截,畫面瞧着有點委屈。
“怎麼了?”看見人出來,他撐起身子問。
江稚緊了緊身上的毯子,“那個,不當人臨時讓我改方案,能不能借用一下書房。”
“陳仁?”池知舟眉頭皺了一下,推開身上的薄被坐起來。
“隻有他愛折騰人。”江稚無奈地應聲。
池知舟起身往書房走,“來吧。”
江稚打開文檔的掃碼準備先登錄文檔軟件,卻發現自己的頭像還挂在這台電腦的使用者裡,她點進去,先前使用的記錄就自動展現。
池知舟沒删她的使用者賬号,就這麼原封不動地留着,連她常用的軟件快捷方式都留在桌面上,和記憶中的位置一模一樣。
她愣了愣,放下手機,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奶糖困得走路都晃蕩,打着哈欠跟了過來,小狗蹭蹭江稚的拖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她腳邊窩下。
江稚彎身揉了揉奶糖,深吸一口氣,點開工作文件,最後問池知舟:“不打擾吧?”
“不打擾。”池知舟回,“我也有工作。”
江稚:?
你剛才不都睡下了嗎?
沒一會,池知舟抱着自己的筆電走了進來,在書桌另一頭坐下,順手翻開桌上的文件,全程一句話沒說。
江稚動作頓了頓,偷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