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歐積蓄起來的氣勢頓時就有點萎,這陸館長也忒盡忠職守了,都要尿褲子了還關心一扇破門,感動中國啊。
陸雲紅着眼睛摸了摸被羅歐踹了一腳的門,心疼地用衣袖擦幹淨了上面的腳印,又鄭重地對着吱吱呀呀的門縫拜了三拜,才回過頭哆哆嗦嗦地說:“繼、繼續前進吧……”
羅歐:“……”
就像是曲徑通幽似的,幾人剛剛踏進玄關,眼前一下就開闊起來:房間裡頭布置得非常精緻,每一件家具擺放的位置都一絲不苟,乍一眼看過去并不打眼,然而陸雲一進門就瞪大了眼睛,連連驚呼:“天啊,這個木椅!這不是明末的那幾張黃花梨圈椅……這這!雲龍紋象耳瓶的青花瓷!天啊!這東西拍賣行都找不到啊!這……這是……紫檀掐絲琺琅四季花卉屏風……黃花梨雕螭龍紋方台……天啊!天啊!我的天啊!”
陸雲已經除了天啊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别的了。
羅歐是完全不懂,隻覺得新奇,左摸摸右碰碰,覺得這些東西倍感親切,摸上那麼一下都覺得分外開心。他看桌上擺着一個雙鷹振翅的木雕,下面還刻了一行小字,低頭細看卻發現是繁體字,便回頭喊道:“付理,你來看看這是什麼字啊?”
然而男人并不理他,直挺挺站在屋子中央,一動不動。
“付理?”羅歐愣了一愣,過去走到他面前,卻是一驚。
那人就那麼定定地站着,雙目劇烈顫抖着,眼裡似乎有水光,裡頭盛滿了他看不懂、不知道是不是該稱之為悲傷的情緒。
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
“付……付理?”
羅歐要伸手拉他,付理卻率先動了,腳步踉跄了一下,眼角的水漬險些就要跌落下來。
羅歐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張雕刻着鳳凰圖案的雙人木床,安安靜靜地擺放在房間的一角。
精細而流暢的紋理,鋪滿了整面的床榻,鳳凰的羽翼穿梭在綿延不盡的祥雲中,延展在身後的赤紅色尾羽華貴而絢麗,仰頭啼鳴的空中之王,缭繞着一身燦亮火焰,在迷霧般的流雲之中肆意翺翔,那姿态栩栩如生,顧盼生姿,隻這麼看上一眼,便知當年的雕刻者用了多少的心思,一筆一畫間,傾注了多少的心血。
——而那曾是他送給他的,最後一份禮物。
【等我回來了,咱、咱就在這上面洞房……嘿嘿嘿……】
那個厚臉皮的家夥,難得能知道害臊,吭哧吭哧把床搬進來,手足無措地站着,紅着臉說:“這……這是聘禮,我雕了整整兩個月,你、你可不許反悔哈,一定要等我回來,不能跟别人跑了……”
他雕了兩個月,而他在那張床上躺了二十年。
直到最後一刻,最後一秒,都未曾反悔過。
可那個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這是他的房間,一磚一瓦,一木一椅,完完整整,充斥了那個人的痕迹。
卻隔着七十年的光陰,隔着一片汪洋的地底,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再度展現在他眼前。
燼兒……
付理閉上眼,将快要泛濫的酸楚一點點壓抑下去。
燼兒,你當年……到底都做了什麼……
“付理?付理!”
付理緩緩吸了口氣,睜開眼,看向眼前人急迫的臉。
目光有些怔忪,莫名其妙地,心底有些發慌。
“你怎麼了?”羅歐忍不住了,幹脆抓住他的手臂,把人往身前帶了過來,“手怎麼涼成這樣?想什麼呢?說話啊,怎麼了?”
付理垂下頭,半晌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
“怎麼沒事!”羅歐急得要命,脫口便說,“你可别瘋啊!你要是也瘋了,我、我……我可就跟着瘋了!”
混亂的思緒被這一句話沖散了一半,付理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歎了口氣,擡起頭來:“沒事,别大驚小怪的。”
“哪是我大驚小怪!你剛才明明……”
“咦?這血氣好像是從這裡散出來的!”兩人的對話忽然被打斷,是陸雲的興奮勁兒過去了,正盯着一個方盒子看,“你倆快來聞聞,是不是有一股血腥氣?”
羅歐還想再問,付理卻已經甩開了他的手,朝陸雲走了過去。羅歐憋得難受,可也沒法逼問他,隻得煩悶地跟過去,停在了那個方盒子跟前。
“這是什麼?”
陸雲搖頭:“好像不是什麼名品,上面畫着龍鳳相交的圖案……不過這木頭很罕見啊,看起來也有些年頭,應該蠻值錢的。”
話沒說完,就看到付理神情一震,滿臉的難以置信。
“怎麼了?”
羅歐看他一直都不對勁,更是緊張:“你到底怎麼了?”
付理沒回答,隻伸手把那盒子拿起來細看,越看,越是震驚。
“怎麼會……”
“什麼?”
“墜魂鎖……怎麼會是墜魂鎖?”
其他兩人完全摸不着頭腦,付理深吸一口氣,終于道:“這東西有個傳說,我以為那隻是個傳說……”
“什麼傳說?”
“以血滋養,予人所願……”付理喃喃說着,忽然道,“羅歐,你來按住左邊的龍鱗。”
羅歐根本搞不懂狀況,但乖乖照搬,立刻按住了方盒左側那條飛龍的龍鱗。
付理暗吸口氣,也伸出一隻手,按在了方盒右側那隻鳳凰的羽翼上。
就在同一時刻,耳邊咔哒一響,木盒應聲向兩邊開啟,随後一道刺眼的綠光傾瀉出來,照得整個房間明亮如晝。
兩個交扣在一起的墨綠色玉質挂鎖,靜靜躺在盒底,而旁邊,平整地放置着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面陳列着兩行熟悉的墨迹——
【願君終得故人心,來生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