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在外面聽得也是又憤怒又心疼，那養父母一家，實在是喪盡天良，竟然這麼對待一個幾歲大的孩子。真是令人發指！

杜月婵想起記憶中那個受盡苦難的小女孩兒，也是覺得一陣揪心，她苦笑了一下，道：“自我有記憶以來，每天便要為他們家做做不完的活兒，稍有不如他們的意，就要挨上一頓打罵。養母最常用的是捅火棍，一生起氣來就兜頭照臉的打，後來還是養父說若是打破了像，就不好找婆家收彩禮，給他們兒子娶媳婦了，她才不打我的臉，改為往不起眼的地方打了。”

她說完，掀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隐隐的疤痕。這些疤痕養了幾年，已經退的差不多了，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傷痕來，顯然當初被打的很厲害。

程氏在外面看到掀起袖子，終于聽不下去了。自己掀開簾子，便沉着臉走了進來。

張氏見她面色難看，想起她剛才對杜月婵那不善的态度，頓時就有些緊張，怕她會對杜月婵不好。站起來道：“見過國公夫人……”

林仲淵和張鐵生，張玉生還沒見過程氏，聽張氏這麼說，便也都一一起身見禮。

程氏看到林仲淵，不由一愣。

本朝民風開放，對女子并無太多拘束。大街上時常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有些大膽的女子還會随着商隊南來北往。是以程氏這些年來見過的男人也有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形容十分出色的。不說别人，隻說她的相公杜峻，便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

但林仲淵的外表，比起杜峻還是勝了一籌的。

風姿玉樹，俊美不俗，尤其是那張臉白皙俊美而精緻，每分每寸都完美到了極點。雖然還是個未長開的美少年模樣，但隻看這骨相，就知道他将來定然隻會越長越好看。

程氏是個潛在的顔控，雖然她平時并不表現出來，但實際上她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當年鎮北候為她定下杜峻這個夫婿，她本是極力反對的。但在她看到杜峻英俊的外表之後，卻是立刻改變了态度。不僅不反對這門親事了，還主動去與杜峻送些荷包小食什麼的。

就連她對杜月嬌的喜愛，也有杜月嬌從小就長得非常可愛的緣故。

現在突然看到這樣一個絕色美少年，她自然就忍不住想多看兩眼。一邊看，心中還一邊琢磨着這少年是誰。

想起跟杜月婵一起來的，不僅有她的婆婆，還有她的相公和夫家舅舅。程氏突然一怔，莫非這少年就是那個商戶出身的秀才女婿？

她出身高貴，又久居上位，對于這個出身低微的女婿，本是有些看不起的。但如今見女婿的品貌這般出色，心中的那點嫌棄，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她道了一聲不必多禮，讓衆人坐下後，便拉起杜月婵的袖子，去看她手臂上的傷痕。

剛才在門外沒看清楚，此時看到杜月婵的手臂，她卻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隻見那白皙修長的手臂上，縱橫交錯着一道道陳年舊疤。因為年代久遠，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卻仍是留下來了一道道難看的疤痕。

程氏看着這些疤痕，在看看杜月婵那張與她像了個七八成的臉，突然便是眼圈兒一紅。

一旁的張氏見她是心疼杜月婵了，也是心中觸動，道：“到底是10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卻在别人的手下吃了這麼多苦，怎麼能不心疼呢？”

程氏聽她這麼說，便不由想起了當年生這個親生女兒時的情景。

杜月婵是她的第1個孩子，也是她和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她自然是十分期待的。

那時候，她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感受着孩子的每一次胎動，每天都會幻想着孩子生下來之後是男是女，是什麼模樣？心中的憐愛之情簡直無法言喻。

後來，為了生這個孩子，她疼了兩天兩夜，幾乎覺得自己會死在産房裡。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兒，但當她看到孩子那皺巴巴的小臉時，她的心裡卻隻有喜悅。看着孩子可愛的笑臉，她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但她那時候卻不知道，她全心全意愛着的孩子，已經被人調包了。

她滿心寵愛的孩子是别人家的，而她千辛萬苦，受盡疼痛生下來的孩子，卻被人扔到了河裡，還被一對惡毒的夫妻磋磨成那樣。

有些事情，她刻意不去回想。然而一但想起來，她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在意。

她突然覺得自己那麼輕易的就放過姚家人，有些太不應該了。

她一心想着杜月嬌，覺得姚家人到底是杜月嬌的血親，看在杜月嬌的面子上，也不好讓他們太難過。況且，杜月婵這個親生女兒有杜峻和鎮北侯府撐腰，以後必定不會過得差到哪裡去，她也就沒有多為杜月婵想一想。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

她以為有杜峻和鎮北侯府撐腰的杜月婵，其實這些年來受盡折磨，能活下來便是一個奇迹。她這個身為母親的，竟然非但不想着好好補償她，還一心想要打壓她，防着她會威脅到杜月嬌的地位。

她現在都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狠的下心來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呢？縱然是覺得她從小在鄉下長大，必定粗俗不堪，又擔心她會威脅到杜月嬌的地位，也不至于剛見面就那樣打擊她啊！

杜月嬌在國公府裡住着，從小金尊玉貴，受盡寵愛，縱然是國公府裡又多了個女兒，也不至于少了她的吃穿用度。雖然是少了父親和外家的疼愛，但跟杜月婵比較起來，她又是何其的幸運？！

程氏心中百轉千回，再看向杜月婵時，已經沒有了之前想要找杜月婵的茬兒的想法。

她拉着杜月婵的手，在椅子上坐下，道：“你跟母親好好說說，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

話落，她又不由有些心虛。剛才她對杜月婵态度那麼惡劣，還說了不認杜月婵這個女兒的話，現在杜月婵會不會也賭氣不認自己？

但想起剛才杜月婵牙尖嘴利怼自己的模樣，她又覺得自己對杜月婵那種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哪個母親看到孩子對自己這般不敬，會不生氣的？！

她覺得杜月婵對自己不滿也是正常，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杜月婵卻是對她微微一笑，道：“好，我便将我這些年的經曆都說給母親聽。”

見她的笑容清澈見底，沒有一絲勉強和陰霾，還柔和的叫自己母親，程氏不由一愣。

杜月婵這樣子，看起來竟是絲毫也沒将她們剛才的糾葛放在心上。

程氏突然覺得有些羞愧，她一心想要打壓這個孩子，她第1天上門，自己就給了她天大的難堪，結果她非但沒有怪自己，還肯叫自己母親。

一旁的杜峻見程氏對杜月婵态度轉變，不由挑了挑眉。他還以為程氏會像之前那樣找杜月婵的茬兒，沒想到在得知杜月婵吃了那麼多苦之後，她就開始心疼起孩子了。

到底是當母親的，哪會真的不心疼孩子呢？想到這裡，杜峻看向程氏的眼神也不由柔和了幾分。

杜月婵将自己有記憶以來，所經曆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說到凄慘處，程氏又是氣憤又是心疼，等說到杜月婵去了鄭家之後，氣氛才從壓抑苦悶，變得輕松愉快了一些。

說到杜月婵琢磨出了雞蛋糕，幫着張氏賺了錢，又将雞蛋糕的方子賣到府城，賺了600兩銀子。接着又開店賣炸串兒，用短短幾年時間便開了幾家連鎖店時，程氏看着杜月婵的眼神都亮了許多。

本朝對商戶打壓并不嚴重，許多尊貴世家為了維持奢侈的生活，都會經營一些商貨。程氏當年成親時，光嫁妝就有兩家鋪子和一個500畝的大莊子。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她已經将自己的嫁妝翻了三倍。事業上的成就感，自然讓她更喜歡有能力又有上進心的女孩子。現在得知杜月婵竟然這般能幹，她自然對杜月婵更添了幾分好感。

原本她隻是覺得杜月婵的臉長得像自己，現在看來，就連她們的性子和能力也很像。

親生女兒如此像自己，這讓程氏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是自己的生命，在這個親生女兒的身上得到了延續一般。

她看着杜月婵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突然升起了一種對方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感覺。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啊！她心裡不由想道。

嬌嬌雖然乖巧懂事，卻終究是不像她，甚至長的還有幾分像姚氏。想到杜月嬌那雙與姚氏有七八分相似的眼睛，程氏便不由皺了皺眉頭。

若說她平生最厭惡誰，那肯定就是姚氏了。

當年她剛剛成親，滿心甜蜜與期待的去邊關找杜峻，想要給杜俊一個驚喜。誰知卻碰到了大着肚子的姚氏，那種糟心的感覺，到現在她都忘不了。

要不是看在杜峻這些年來潔身自好，沒再招惹過别的女人的份兒上，她一準得跟杜峻和離。

她不由歎了口氣，暗道她嬌寵着養大的女兒，怎麼偏偏就是姚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