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一口氣堵在心口,又怒又憋悶,她這般的天之驕女,娘家是相府,夫家是國公府,自幼都是生活在花團錦簇之中,被人捧着的。誰知她的親生女兒,卻是在鄉野長大的。在鄉野間長大也就罷了,竟然還嫁了一個商戶出身的秀才為妻。最讓程氏覺得丢人的是,她那相公以前還是個傻子!
雖然,現在傻子已經不傻了,還考上了秀才。但誰知道他以後還會不會再變回傻子?聽說有些人就是會傻一陣子,正常一陣子,尤其是某些年齡大了的人很多都是這樣。誰又能保證那傻子以後能一直聰明下去?!
若是讓旁人知道自己的女婿曾經是個傻子……,程氏都已經能想象出那些碎嘴婦人們會怎麼幸災樂禍的在背後議論她了。
程氏冷笑一聲,道:“你行為張狂,我身為你的母親,自該好好教導于你,還不跪下聽訓!”
杜月婵就是故意自稱小婦人的。
别看程氏是在杜峻微末之時嫁給杜峻的,事實上,她打從心底裡就看不起那些出身低微的人。杜峻若不是長的好看,又才能出衆,也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她能看上杜峻,隻是一個意外。她并不會因為自己找了一個起點低微的相公,就看得起那些出生地位的小門小戶了。
尤其是親生女兒嫁了個商戶出身的秀才,大大的丢了她的臉,她就更加對那還沒見過面的女婿不喜了。
杜月婵就是要讓程氏不高興,才自稱小婦人的。
程氏雖然自稱母親,但見了分别多年的親生女兒,卻沒有絲毫身為人母會有的愛女之心,隻有對這個親生女兒的嫌棄和排擠。她在乎的是她的體面,和她養了十幾年的親愛養女。原主那個讓她丢人的親生女兒,在她心中的地位,恐怕連她身邊的丫鬟都不如。
上一世,程氏給予原主的,隻有痛苦和驚惶恐懼。原主對這個親生母親一開始還有一絲孺慕,但到了後來,就隻剩下恐懼和疏離了。原主并不想和程氏母女情深,隻想離程氏遠遠的,所以,杜月婵也不想跟程氏搞好關系。
杜月婵不徐不疾,道:“夫人自稱是小婦人的親生母親,小婦人也以為自己是您的親生女兒。否則,您堂堂的國公夫人,何必要将出生低微的小婦人認作女兒?定是因為小婦人是您的親生女兒,您才會認下小婦人。隻是,小婦人來到這裡之後,才發現還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杜月婵看向程氏,目光犀利,道:“您看到我這個分别15年的親生女兒,沒有絲毫相見的喜悅,反而隻有挑剔和不喜。說的直白一點,您簡直恨不得将我踩到泥土裡去。這根本不像是一個母親對待子女的态度,反而像是對待仇人一般。您說您是我的母親,但我看到您的态度,卻不得不懷疑,這份母女關系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許您認我做女兒,是因為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利用我為你做什麼。卻又惱恨我占用了您親生女兒的位置,才會讓我從小門而入,又不分青紅皂白,便讓我下跪。”
杜月婵陰謀論的分析着,最後得出個結果,道:“我不知道您是出于什麼目的,才将我認做女兒。不過,我們還未正式相認,您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母親的威嚴來壓我,也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程氏越聽臉色越難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聽她這意思,竟是說國公府是假意認女,實則是為了利用她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她也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根本不認她這個母親,自己休想那母親的名頭來壓她!
程氏險些被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伸出一根手指,顫巍巍的指着杜月婵,道:“你,你……”你什麼,卻是說不下去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法反駁杜月婵的話。
雙方的确還沒有互相認親,若是杜月婵壓根就不認他們這對父母,她還真拿她一個毫無關系的秀才娘子沒辦法。
隻是,程氏壓根就沒想過杜月婵會不認他們,才會一見面就對杜月婵擺起了母親的款兒。畢竟,杜月婵一個出身低微,毫無背景的小女子,怎麼會拒絕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嫡出小姐的地位呢?她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像那些身份低微的人,他們哪一個不是可勁兒的巴結着國公府?
難道不應該是杜月婵哭着要進國公府,像狗皮膏藥一般巴着他們不放麼?
也不怪程氏會這麼想,她本就覺得親生女兒給她丢臉了,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杜月嬌一直不着痕迹的給她上眼藥。更是在她不知不覺之中,給了她那個那個親生女兒以前生活困苦,現在突然飛上枝頭,就會使勁兒的往上爬,把杜月嬌排擠下去的印象。
現在杜月婵竟然不承認自己是她們的親生女兒,自然大大的出乎了程氏的預料。
現在面對杜月婵的質問,她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難道說自己真的是她的親生母親,讓她從小門進來,讓她跪下,都是為了杜月嬌的面子和地位麼?就算程氏是真的這麼想,她也不能說出來啊!
但她不覺得是自己的錯,隻是覺得杜月婵太過咄咄逼人,對自己這個母親也敢如此刻薄的嘲諷,沒有絲毫恭順。虧她以前還曾經期待過杜月婵會陪在自己身邊,哄自己開心的母慈女孝場景。如今看來,杜月婵實在不是個好心的,她簡直恨不得氣死自己這個母親才好!
“妹妹,你怎可如此惹母親生氣?又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這不是生母親的心嗎?任誰看到你與母親的容貌,都會知道你們是母女的。不要任性了,快給母親道個歉。”杜月嬌見程氏氣的氣喘籲籲,忙伸手給程氏順氣,邊順邊對杜月婵道。
隻是,她雙那眼睛裡,卻是閃過了一絲興奮而不懷好意的光。
杜月嬌此時心裡是又驚又喜,她正愁要怎麼打擊杜月婵呢!杜月婵竟然就自己得罪程氏了。
程氏不喜歡别人逆着她,杜月婵這樣做,程氏隻會對她的印象更加不好。
一旁的張氏聽到杜月婵這番話,卻又是一陣膽戰心驚,一顆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她一直都知道杜月婵膽子大,卻沒想到,她竟然敢這樣怼定國公夫人。然而,杜月婵還沒說夠呢!
她看向杜月嬌,言辭如刀:“這位小姐,你的父母可是膽大包天,為了讓你當上定國公夫婦的女兒,就把他們的親生女兒偷偷扔掉的。你可知偷走别人的孩子扔掉是何罪?!又知道平民混淆國公府血脈又是何罪?!你雖是定國公府的養女,卻也是害的真正的定國公府嫡出小姐流落在外的罪人之女。我真的不明白,你怎麼還有臉留在被你親生父母害的失去親生女兒的人家裡呢?”
說着,她又轉向程氏,道:“國公夫人也真是夠大度,小婦人佩服,佩服!雖然她是您一手養大的寶貝女兒吧,但到底也是您的仇人之女。您為了她,不惜打壓我這個您口中的親生女兒,來讓府裡的人知道您把她這個養女看的比我重要。想必姚姨娘和姚家兄嫂得知之後,定要感謝您寬容大度,善良無私!外人若是知道您如此以德報怨,定然也會贊您一聲寬厚仁慈,不愧是堂堂國公夫人,大肚能容啊!”
說罷,杜月婵還“啪啪”鼓了幾下掌。
“你…你……”程氏伸出一根手指,顫抖的指着她,這次是真的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杜月婵的話字字誅心,句句如刀,尤其是說到姚家那一家子和外人對程氏的看法時,程氏一想到那些人知道自己的做法之後,會是什麼反應,心裡就堵得不行。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些,但她并不是一個多麼冷酷無情的人。對于自己在乎的人,她願意将這些抛到腦後,不去想,也不去聽。
當然,原主這個親生女兒,并不在她在乎的人之列。
一旁的杜月嬌也是被她這一番直擊要害,連諷帶刺,毫不留情的話給驚到了。
她想留在國公府,繼續保持她國公府小姐的尊榮,最怕的就是被人提起自己的真實身份。現在杜月婵毫不留情的揭開她的傷疤,盡是往她最不堪的一面插刀,簡直令她恨的咬牙切齒。
她小心的收起收起自己的憤恨,流出兩行眼淚,臉色慘白的道:“妹妹說的是……,我…我是個罪人,我不該活在這個世上,有那樣的親生父母就是我的原罪。都是我不好,隻是,妹妹,你别怪母親……母親她隻是心疼我而已,你要怪就怪我吧。隻要你消氣,和母親好好的,我願意一死來贖罪……”
她說完,便朝着牆上一頭撞去。
“快拉住她!”程氏大驚失色,聲嘶力竭的喊道。
守在她旁邊丫鬟婆子們忙去拉杜月嬌,但杜月嬌動作很快,衆人竟是拉之不及。
就在她快要撞到牆上時,突然一個人攔腰抱住了她,把她拖了回來。
“你不要攔着我!讓我去死!我不要活着了……”杜月嬌看到攔着她的是杜月婵,頓時掙紮着還要去撞牆,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樣。
“嬌嬌啊……你可别吓母親啊……”程氏見杜月嬌差點兒撞牆,已經被吓得不輕。滿臉是淚的撲上來抓住杜月嬌,不放她去尋死。
“母親,您别攔着我……這是我應得的……”
“夠了!”
突然,一個渾厚的男聲在門口響起,猶如平地炸雷一般,頓時驚得房間裡的衆人都安靜了下來。
隻見一個高大冷峻的男人站在門口,正沉着臉的看着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