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土的某一處黑市據點,白曉生正準備收攤兒。
他這包打聽的生意做了幾十年,檔口衆多,“白” 字招牌幾乎挂滿了黑市在各個燈塔下的所有據點。尋人找物、收消息的、賣消息的,絡繹不絕。而且他不僅有線下的檔口,黑市的消息網也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公開的消息一搜即得,非公開的消息明碼标價。
不誇張地說,他就是黑市裡的情報局局長,大部分能在黑市裡流通的消息都在他手裡握着。
不過最近,他這位 “局長” 的手眼似乎有點不好使了。
北部燈塔區出了事兒,這瞞不過他。但這事端并沒有燒到香土的黑市上來,他照常做着生意,卻漸漸從這份平靜裡,品出了點兒山雨欲來的不對勁兒。
最近黑市裡出現的大人物太多了。而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可能跟前一陣子明珠塔黑市出的事兒有關。
那件事一出來,很快就在黑市的據點中傳開了,但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就連消息靈通如白曉生都被瞞得雲裡霧裡,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 他們的黑市之主,柯裡安,親自出手壓了消息。
可能是出大事兒了。
白曉生好奇啊,他甚至想黑進聯合政府的網絡裡一探究竟。要是阿逐還在,或許能通過他聯系到那個神神秘秘的頂級電腦高手。可惜這小子,聽說前一陣子在明珠塔被捕了。
白曉生是真覺得可惜,阿逐是他帶入行的,是他手裡最有業績的幾個接頭人之一,天竺花的花名最早還是他給起的。
不過也沒可惜太久,他一轉頭,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探頭進來,不是阿逐是誰。
“白叔!”
白曉生一驚,把阿逐一把拉進來,随後就去把檔口的門給栓上了。
“你這怎麼搞的!” 白曉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是沒受什麼罪的樣子,“怎麼給抓了?又怎麼脫身的?跟明珠塔的事兒有關?”
“叔,這事兒我也搞不清楚,隻知道牽扯太廣,不能亂講。” 阿逐撓撓頭,一臉乖巧,“讓你操心了呀!”
白曉生上去就給了他頭上一下,“沒事兒不知道送個信兒嗎!”
阿逐嘿嘿笑着,然後笑容落了下來,“叔,我這回見到我爸了。”
白曉生哼了一聲,“然後呢?你那位位高權重的爹不認你,給你趕回來了?”
“沒有,” 阿逐神色間恢複了以往的模樣,“我回來,是有點兒消息,想拜托白叔幫我打聽一下。”
白曉生聽完他的訴求,沉吟道:“這得跟那邊要消息呀…… 你還要得這麼急……”
“連白叔也覺得不大好辦麼?”
白曉生很吃阿逐這套激将法,“切,小瞧我,那邊的消息,我們是有人家二當家的渠道的!我要是拿不到,誰都别想拿到!”
随後他一叉腰,“那麼問題來了,買這些消息,是你掏錢,還是我直接找你那個位高權重的爹掏錢?”
拜托完想求的消息,阿逐準備離開。一出門,就見一人靠在檔口對面,好像專門在等他。
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身形健碩挺拔,眉眼間意氣風發。雖然沒有穿着任何軍裝,但就是能讓人一眼看出來是一名軍人。
阿逐開口叫人:“大哥。”
安逍剛從香土北部防線上回來,趁着短暫的休息時間,來看看他這個被找回來的弟弟。
他抱着臂盯着安逐看了片刻,“長大了。”
白曉生聽聞動靜,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呦呵,安逍上校!” 這大人物是真的不少!
久别重逢的哥倆在黑市裡并肩走着,十年不見,一時間有點熟絡不起來。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安逐撓撓頭,“就你看到的這樣,還行吧,健健康康,無災無病。”
安逍問:“怎麼又回黑市了?”
安逐說:“這我跟爸說過了,我閑不住,況且最近有朋友用得上我,我得幫幫他。”
“這麼多年,怎麼不想着回家?”
安逐腳步一滞,随後他低聲說,“我回不去。”
我回不去,我不知道怎麼面對那再也見不到妹妹的家。
安逐和安巡是雙胞胎,從小親厚,性格卻完全不同。
哥哥安逐生來就膽小,愛哭愛哆嗦,總往大哥安逍背後躲;妹妹安巡卻是一個很虎的丫頭,最愛招貓逗狗,整天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樣,在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能手腳并用爬上哥哥們的肩膀,薅着哥哥們的頭發,咿咿呀呀仿佛一個要去征服世界的騎士。
待兩人大了點兒,會說話了,安巡就開始央求着安逐帶她一起去冒險。安逐總是聽到就哭,但安巡并沒有就此打住,這心願她年年生日都提。在七歲生日的那年,安逐終于答應了。
七歲小不點兒的話當不得真,安逐是這麼覺得的,可安巡卻沒有。她滿心歡喜地等着去開啟冒險之旅的那一天,安逐卻一拖再拖,直到安巡氣得沖他大喊:“沒有你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去冒險!”
那天安巡甩脫了安逐的手跑走了,然後就再也沒有了音訊。
這段回憶久遠得已經有點模糊不清了,但那種仿佛世界一瞬間傾覆的恍惚感還在。
其實當時安逐就追過去了,但前後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四周就都不見了妹妹的影子。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能跑多遠,安逐意識到妹妹不是踏上了冒險的旅程,而是被人拐走了。
在意識到這個真相的同時,他整個人軟在地上抖成了一團,爬不起,也發不出聲音,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去向任何人求助。
而後來,他終于能爬起來了,卻發現自己連回家的勇氣也沒有了。
他那對這廣闊天地充滿向往的妹妹,有一個廢物哥哥。
安逐沉默了很久,才對安逍說:“我要留在黑市裡,我相信黑市裡能找到阿巡的消息。”
安巡走失十年了,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實哥倆都知道,但卻沒人能正視這個事實。
“聯合政府能有的消息,你和爸那裡都能拿到,拿不到的,是黑市裡的。” 安逐說,“所以我要留在這裡,等她的消息。”
安逍并不再多勸,看他平安無恙已是幸事,又見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黑市混迹,此時心已經放下了大半。
他最後隻說:“那你最近多回去看看爸,他一個人,最近擔子很重,也很想你。”
安逐心裡一痛,連連點頭,又問,“最近是出了什麼事?”
安逍搖頭,“以我當前的位置,沒有權限知道。現在能做的,就是幹好自己手頭的工作。”
兩人說話間已走到了黑市的出入口,這個位置一貫有一些熱情攬客的小販兒在吆喝。
安逍并不理睬,安逐卻和其中一些人熟識,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