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下樓的時候,觸手可及的是掌心的一片潮濕,以及刺骨的寒冷。
讓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冬天了嗎?”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然而他很悲哀的發現自己的生物鐘居然已經固定在了五點左右。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隻有樓下的24小時便利店能滿足胃部的生理需求。
好吧。他想。
晨霧像浸濕的棉絮緩慢且堅定地裹住街道,呵出的白氣尚未消散,纏滿繃帶的手已貼上冰涼的自動門把手。
“一杯海鮮拉面、一瓶飲用水,嗯,還有一一卷運動繃帶,”店員小姐依舊笑意盈盈,而且動作麻利,“請問需要袋子嗎?”
他的眼裡還未褪去困意:
“……不用。”
“好的呢,歡迎下次光臨。”
門口堆的瓶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消失了,可能是被小手不是很幹淨的那群小羊順走的,那些瘦小的身影總讓他聯想到饑餓的麻雀,連偷東西都帶着種天真的理直氣壯。當然,也有可能是莎菲爾自己清醒的時候順手扔了——她向來是什麼都不太上心的,好像不久前那個提劍上陣的騎士隻是個舊日的幻影。
“我回來了。”玄關的聲控燈應聲而亮。
無人應答。
倒不是因為家裡沒人,門縫裡漏出的呼吸聲沉重得不自然,那女人大概率還在睡,不知道是醉的還是暈的。
“到底是誰的假期啊……”這樣埋怨着,腳步倒是老老實實地放緩了些,開始給自己敷衍一頓早飯。
平底鍋上的煎蛋發出細碎的爆裂聲,等他鏟出來的時候背面已經焦糊成一團黑色了。
“……算了。”
這失敗的造物連帶着殼一起被扔到了垃圾桶裡。
莎菲爾的睡眠時間突出一個混亂,隻有雷打不動的起來溜他這件事堅持得很到位,甚至已經演變成了每天兩次,一次三小時。對此她自己的原話是“可以進行進階教程了”……說的那麼輕松好像跟玩遊戲似的,現實世界裡真的會有“經驗值”這種東西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麼一折騰下來對他來說夠嗆,整天的黃金時間都消磨沒了。按理說他該為了闆上釘釘的“劍術課程進階”而感到開心,但實際體驗下來就是無限增殖的訓練時間讓他身心俱疲。
今天是安吾難得的休假日,同時還是工作日,織田家的孩子們都還在學校,這意味着他們幾個能聚一次,由于時間充裕,就有了約着去釣魚的打算。
由于為時尚早,日程安排也是相當随意,隻是要提前提防着,不然哥幾個拐着拐着就得往Lupin去了——那就免不了莎菲爾那個宛如噩夢般的“半年份酒水”了。
太宰治盯着水面劃出的同心圓,不知道是餌料太好吃,還是食物太稀少,亦或者是魚也想自/殺,反正等他回過神來時,身邊堆起來的魚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可以打開水産市場了。”織田作之助如是評論道,這份幽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倒是讓坂口安吾抖了抖渾身起的雞皮疙瘩。
蹲在堆成小山的漁獲旁,他的指尖戳了戳還在抽搐的魚尾:
“我往裡面跳,它們倒向外面跳了。”
“怎麼?這點就坐不住了?”安吾的鏡片反射水光晃了晃,緊接着他“哼哼”地笑了聲,“要是你太宰治真去了北海道當漁民,估計第一年冬天來不及自/殺就會被凍死在那兒。”
“喂喂,”對于好友這明顯的揶揄,太宰治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現在收獲第一的人可是我哦,要對我尊重點!”
一旁的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的樣子:
“北海道啊……作為度假地點的确很不錯,有空要一起去泡溫泉嗎?哦,我好像忘了太宰你是老闆,那有兒童優惠嗎?我們家孩子多,一起帶過去的話恐怕沒位置啊。”
“不是吧,安吾這樣也就算了,怎麼連織田作你也——”他一時語塞。
畢竟那幾天晚上他确實打着打包帶走的主意,一時半會兒像隻無頭蒼蠅,急切地撞上了這兩個電蚊拍,以至于現在還要被拿出來作笑料。
坂口安吾第一時間發現了漏洞:
“——什麼叫我這樣也就算了?”
“……算了,”他扶額,“不過織田作你為什麼會那麼熟練啊!”
明明年齡差距才幾歲,為什麼這麼順利地融入中年父母的群體了啊喂!醒醒啊織田作,你還年輕啊!
織田作之助眨着眼睛,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
“家長會不都是這樣嗎?”
上次春遊回來他們家幸介就繪聲繪色地給他表演了某位同學的媽媽喋喋不休給旅館老闆打電話的場面呢。
“這小子除了聽故事還有這種天賦?”太宰治見縫插針。
“既然這麼想去,那不如趁現在。”安吾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太宰治有點詫異,因為他這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确定?你總不能接了什麼廣告代言吧?”
“我的意思是,擇日不如撞日。”
然而坂口安吾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複,并且開始有理有據的給他們分析好處:
“首先,趁旅遊旺季到來前去,這樣可以防止人擠人。”
“其次,現在還不是最冷的季節,去了既可以欣賞雪景,也不至于遇到暴風雪天氣難以出行。”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的鏡片閃過一絲光芒,從兜裡魔術般掏出一疊票,“我中獎了。”
“你真接廣告了啊?!”太宰治啧啧稱奇,合着他以為自己今天運氣最好,原來還有大的在後面?
“……你猜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說這個?”他“呵呵”一笑,倒沒品出什麼興奮來,全是悲涼。
作為同事,同時也非常了解自己師兄的織田作之助了然,但還是出于同理心問了一句:
“不能調班嗎?”
“呵……呵呵……”坂口安吾依舊笑着,但人好像已經死去了很多年一樣,“你們一定能代我去好好玩的,對、吧?”
“……真的不行嗎?”織田作之助盯了他好一陣,确認實在沒辦法後連頭上的呆毛都耷拉了下來,“那我先替咲樂他們謝謝你了。不過我得确認一下孩子們的假期才行。”
于是他将目光轉向太宰治。
太宰治一時被看的有些發毛,然後打出了靈魂拷問:
“這班就非上不可嗎?”
“……對啊。”不知為何,坂口安吾說這話時神情恍惚且不自然地咬牙切齒,“隻要不下班……就不會上班……”
片刻,太宰治扭頭看向織田作:
“完啦,安吾瘋了。”
“要不你倆還是先辭職吧,不然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見不到完整的安吾了。”
臨别之際,被一通電話叫走的安吾向太宰治反複确認:
“你不會轉賣的,對吧?”
“知道了知道了,實在不行給你P個合照,”太宰治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我賺錢哪裡用得着這種方法……不會辜負你的好意的,就算是把莎菲爾拖着也要去,行了吧?”
“那就好。”仿佛了卻一樁心事的眼鏡社畜長舒一口氣,随即視死如歸般踏上了無盡的加班地獄。
電車外的景色飛速後退,連帶着臉上不甘的神色一起。
最好别回來了。他在心裡默默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