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溪苑的風景很美,江瀾音的心情很好,季知逸在一旁很安靜。
張婆婆跟在身側介紹着莊園裡的情況,江瀾音一邊聽一邊斜眸,沉默的季知逸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左後方,留意到她的小動作,他還翹了翹唇角,溫和地笑了一下。
嗯......笑得很俊,就是感覺笑容和他的真實心情和離了。
江瀾音收回視線,開始琢磨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趙深從不遠處小跑而來道:“将軍,林将軍邀您過去一叙。”
“林越?”季知逸緊了緊眉心道,“他怎麼在這?”
“啊?”季知逸的語氣有些冷硬,察覺出他心情不太好的趙深撓了撓耳後根道,“不是您昨夜許了林将軍來這邊泡溫泉麼?”
季知逸頓了一下,倏然想起林越昨夜說要來幫他先看看别苑環境,替他裝扮裝扮,方便他日後帶江瀾音來遊玩......
他瞥了眼還在左顧右盼欣賞風景的江瀾音,一直緊合的後槽牙不禁又用了幾分力。
“将軍?”
趙深不解地看向突然就冷了氣場的季知逸,有些想不明白,這氣候回寒,為什麼他家将軍也跟着回寒了?明明自瓊花宴後,每日待人做事都是如沐春風......
“我等下過去。”
季知逸望向江瀾音,江瀾音明白道:“沒事,我跟着張婆婆逛一逛,将軍有事先去忙便是。”
本想帶江瀾音一同去見林越的季知逸默了一瞬,然後點頭道:“好,若是你逛好我還未回來,你便讓張嬷嬷帶你去暖閣尋我。”
“好。”
季知逸跟着趙深一同離開,江瀾音收回視線與張婆婆閑聊道:“将軍與林将軍的關系似乎特别要好。”
“是,林将軍是将軍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将軍每次回京,必然是要與林将軍一同飲酒談天的。”
“他們怎麼會這般相熟?”
江瀾音記得季知逸是貧苦出生,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他在前線實打實拼搏出來的。
而林越是林太尉唯一的兒子,從小便含着金湯匙。十五歲那年入了南府軍,此後青雲直上,不過短短幾載,便已是南府軍右将軍。
一個是刀光劍影裡血拼出來的功勳将軍,一個是倚着高樹在暖閣裡長大的貴氣公子,加上她聽過的那位林将軍的風流事迹,她實在是難以将他和季知逸,以至交好友的關系聯系起來。
“具體的情況,老身也不大清楚,隻是将軍将咱們安排至此處後,林将軍時常會來替他照看。”張婆婆笑了笑道,“不過,那位林将軍看着是個溫性子,手段脾氣倒是比咱們将軍還要硬!”
“為何這麼說?”
江瀾音先前同林越見過幾面,這人逢人便彎着眉眼笑得和善,若是有莽撞的小宮女撞着他,也是和和氣氣從不與人計較,旁人都說他是活脫脫的“小林太尉”。
“先前馮家的公子看上了赫柔,我們搬出将軍也不得用,他硬是将人拖進了酒樓,那日正好林将軍也在樓中飲酒,他闖進了屋帶回了赫柔,還折了那馮家公子的右手。”
想想這種惡霸挨揍的畫面,江瀾音都覺得大快人心,張婆婆笑贊道:“那位林将軍倒是熱心不怕事的人。”
“說人,人便到。”張婆婆看着不遠處端着果盤而來的姑娘喊道,“赫柔,快來見見江小姐!”
聽到張婆婆地呼喊,小姑娘托着果盤快步而來。
鵝蛋臉,五官小巧柔和,笑起來單薄的眼皮帶出淺淺一層褶痕,看起來娴靜溫柔,确實是個美人。
張婆婆指了指江瀾音示意她招呼,赫柔看向江瀾音笑了笑,略帶疑惑地行禮道:“江小姐?”
江瀾音愣了一下,小姑娘聲音輕軟,但是腔調略高,尾音還帶着卷兒,顯然和建梁的說話方式不大相同。
“老糊塗了!江小姐已和将軍成婚,老身當喚夫人才是!”
赫柔思索了片刻,聽明白了張婆婆話裡的意思,綻開笑顔福身再行禮道:“赫柔見過夫人!”
江瀾音打量了赫柔幾眼,随後看向張婆婆緩聲問道:“赫柔姑娘似乎不是建梁人?”
“她是北依族人。”
“北依族?”
江瀾音不禁詫異地多看了幾眼。北依族生活于塞北與寒漠的邊界密林中,喜避世群居,甚少出族。莫說是在上京,她在塞北那幾年,也不曾見過一個北依族人,所知信息還是從書中得來的。
“赫柔生于族外,已經很适應咱們的生活。隻是阿柱随着季将軍長期征戰,全靠她娘帶着,便又傳了許多北依族的習慣。”
張婆婆話語一頓,想起江瀾音不知這些,又詳細解釋道:“赫柔她娘長于北依族内,早些年将軍帶人突襲,阿柱他們迷失了方向,恰巧救了被野獸追趕的赫柔她娘,之後她娘許了芳心,便離了族,跟着阿柱回了塞北。”
說到這,張婆婆忍不住憤道:“阿柱也是個命薄的,孤兒一個,連個賤姓也沒有,好不容易成了家,跟着季将軍眼見日子好過了,結果被寒漠那群天殺的畜牲害了!如今就剩下她們孤兒寡母,旁人見她們是異鄉人,還可勁兒地欺負!”
話一出口就如開了閘的水,張婆婆又哽了聲訴說起這些年衆人生存之苦。
赫柔聽不大明張婆婆嗚咽聲裡的話,一臉慌亂不知所措。江瀾音指了指她手中的果盤,揮手示意她先去暖閣送東西。自己則靜靜扶住張嬷嬷往前走,靜靜地聽她訴說這些年的事。
江瀾音沉着心情陪着張婆婆一路走至了一大片空曠之地,這才發現别苑的後處竟是一整片馬場。場側喝聲陣陣,十幾個少年正圍着一位赤膊舞劍老者,鼓着掌興奮不已。
先前看過莊園裡的情況記錄,江瀾音隻覺莊中留有的仆從數量過多,倒是不曾想這些人裡竟還有這麼多十一二歲的少年。
江瀾音垂眸思考了片刻,想着張婆婆剛才所言的人似乎都是軍中遺孀,倏然有悟道:“張婆婆,這個莊裡的人,都是軍中親眷麼?”
張婆婆憐愛地看着前方那群少年道:“是。承蒙将軍關照,将我們這些被遺留下的老弱病殘帶至了上京。我們都是些拖累,本該自己在外随意尋個謀生,但是将軍堅持如此,為了這些孩子,我們也便随着來了,說來終歸是自私,累了将軍。”
難怪賬上每年收少支多,京郊的幾個莊子,各個仆從都比将軍府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