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執玉俯下身,下颚抵在扶搖頸窩,長臂将她纖柔的身體完全嵌在懷中,“扶搖……”他喃喃念她的名,聲音裡是劫後餘生的顫抖。
錦衣衛的鐵蹄打破兩人的相擁,無數火把将這方天地照亮。
程執玉松開扶搖,側身對宋淮鄭重行禮,“蒙少傅相救,改日程某登門相謝。”
宋淮方才已将遮過雨的半濕襕衫穿到身上,這時也向程執玉和扶搖行禮,道:“若非因為那盞燈,殿下也不會有此劫難,臣應當向殿下請罪才是。”
程執玉還不知道宮燈的事,況且此地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含糊得點點頭,俯身橫抱起扶搖往斜坡外走。
汪公公和沈興看到扶搖,哭着奔上來,哽咽喚道:“殿下……”
扶搖對他倆哭哭唧唧的樣子很是無語,沒好氣道:“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
王沛和劉守也上前,皆是關切的望着扶搖,行禮道:“殿下。”
扶搖瞧見這兩人,也隻淡淡颔首,程執玉不作停留,抱着扶搖,徑直往他的駿馬旁走去。
一衆錦衣衛手持火把,在扶搖所過之處,全部單膝跪地,垂首恭敬道:“殿下。”
便在這一聲聲“殿下”中,扶搖回頭,望見宋淮隐在人群中,望見他身上那件形容狼狽的外衫,她朝他招手,喚道:“少傅。”
宋淮聽見殿下叫他,快步過來,走路的姿勢,有點兒歪斜,像是扭傷腳了,他行禮道:“殿下,臣在。”
“一會兒你坐馬車回去,我讓太醫去給你看傷。”扶搖道。
在明亮的火光中,宋淮垂眸道:“臣無礙,殿下不必挂心。”
“不準推辭!”扶搖拿出身為太女的威儀,不容質疑道。
宋淮隻好行禮道:“謝殿下垂愛。”
扶搖這才回首,讓表哥将她抱上馬去。
扶搖上馬後,程執玉也翻身上馬,挺拔的身軀将扶搖圈在懷中,兩人共乘一騎,在錦衣衛似長龍一般的火把中,向密林外走去。
還沒到山腰坪地,扶搖就見太妃在安甯公主和近身太監的攙扶下,往林子裡走來。
太妃聽到馬蹄聲,擡頭望見扶搖,哭得通紅的眼中霎那間又淌下淚來,她踉跄着快步上前,見扶搖手上纏着布條,發髻也淩亂了,臉上還有塵土,顫抖的手撫上扶搖的腿,心疼地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平日裡無病還要呻吟三分的太女殿下,今日受了這麼大的罪,反倒安慰起人來了,她俯身拍了拍祖母的手,調侃道:“好胳膊好腿,四肢俱全,您老别擔心。”
太妃被她逗得又笑又落淚,忙道:“快、快回去讓太醫看看。”
安甯公主也擔驚受怕了半日,這時亦紅着眼去牽扶搖露在外面的手指頭。
扶搖同樣拍拍她安慰道:“别擔心,好着呢。”
乘馬車回到行宮,洗浴時,伺候的四名大宮女望見殿下身上的傷,盡是紅了眼。
扶搖身上又痛肚子又餓,瞧她們哭哭啼啼,不耐煩道:“快些,我餓了。”
幾人隻好忍住心痛,動作輕柔地為扶搖洗身子。
早在馬車上時,女醫官就看過扶搖身上的傷,等她沐浴後,傷藥也配了出來。程執玉守在寝殿裡,親自盯着女醫給扶搖上藥。
扶搖僅着小衣小褲側躺在床上,露出左側身子從手臂、腰側到腿側半身的擦傷,青紫瘀痕在白雪一樣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床前圍滿了人,老太妃的眼淚就沒停過,安甯公主也是淚眼汪汪的,女醫們将藥膏在掌心裡揉開,小心請示道:“殿下,上藥時有些疼,您且忍忍。”
扶搖咬住唇,煩躁地将眼一閉,點了點頭。
女醫滿腦袋是汗,手上力道還沒用上三分,太女殿下就喊了疼,吓得她們不敢再上藥。
程執玉立在屋子中間,眸色晦暗地望着扶搖滿身的傷,見她不肯上藥,緊抿的似寒刃一般的唇終于開口道:“都出去,我來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