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又是上朝的日子。
扶搖端坐于高台之上,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文官列隊,最終停在宋淮身上。
父皇的回信中,竟沒有降罪少傅的意思,一時間,扶搖倒不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望着清潤端肅的宋少傅,扶搖陷入沉思,直覺當中,她認為少傅對金銀權勢不感興趣,不然也不可能五年如一日的給她上課。
朝臣們都習慣了他們這位太女殿下的沉默,輕易不開金口,一發話就是讓秦王做主。
今日太女殿下依舊沉默,隻不過目光卻久久落在文官隊列中。
下朝後,扶搖先回廣揚殿補眠,再起床時,已臨近午時了。
乘禦攆去禦書房批折子,扶搖整個身子遮在華蓋陰影下,望着前方一片明媚驕陽,心中思忖該如何讓秦王答應她去湯山避暑,一時沒想到法子,又轉而去想讓少傅給她寫功課的事,更是毫無頭緒,她煩得不行,悶悶地歎了口氣。
沈興跟在禦攆邊,聽見殿下歎氣,輕聲問道:“殿下是不是嫌熱?禦書房裡備有冰鑒,到那邊就涼快了。”
等了一會兒,不見殿下說話,沈興小心地擡頭瞧一眼高高在上的太女殿下,又快速低下頭去思量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忽而卻聽殿下問道:“少傅成親了沒有?”
自從太女殿下單獨傳見過宋少傅,沈興就上了心,特意去查了少傅的身世來曆,如今殿下問起,沈興早有準備,輕松答道:“少傅未曾娶妻。”
扶搖眉頭蹙起,原本想宣少傅夫人進宮,讓她勸少傅為自己寫功課的,看來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扶搖頭疼起來,靠着禦攆思索片刻,雙眸驟亮,她可以讓皇祖母下旨,賜他一樁婚事啊,這不就有夫人了。
這天下午上課時,扶搖便盯着宋少傅看個沒完,面上笑容玩味又狡黠。
上回宋淮沒寫那十張字,害得扶搖被打了掌心,為此前些日子扶搖上課時,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是這裡不明白,就是嫌他那裡教得不好,明顯故意整他。
而今日,太女殿下一改往昔不配合的态度,反而還頗為‘乖順’,隻是那凝着自己的眼神和笑容,讓宋淮不明所以的同時,戒心大增。
往日被殿下刁難,宋淮耐心講解,并沒有覺得課時難捱,今日竟希望時辰過得快些,以至于在下課時,宋淮沒問那句“殿下有何不懂的”慣常的話,隻合上手中書本,提起竹匣行禮道:“臣告退。”
扶搖望着少傅匆匆離去的背影,忽地笑出聲來,心裡開始琢磨給少傅選哪種類型的女子為妻。
在上朝、批折子、寫功課這些事上,扶搖能推就推能躲則躲,但為宋少傅挑選成婚的女子,扶搖興緻高昂。
當日一下課,扶搖便吩咐,“後日我要在禦花園舉辦清涼宴,邀請各府貴女進宮赴宴。”
一句話下去,内侍宮婢們忙碌起來,禦膳房更是徹夜燈火通明,為後日的宴會做準備。
各府女眷們在收到請柬時,皆是一愣,往年這時候皇後娘娘也在宮中舉辦清涼宴,原以為今年娘娘出宮,宴會就取消了,卻不想太女殿下突然發下帖子。
宮宴這日,禦花園内奇花異草,映襯着朱色宮牆金黃琉璃瓦,盡顯皇家威嚴與奢華。
安甯公主和老太妃接待各府女眷,扶搖這主辦人卻歪在禦書房悠哉悠哉看話本吃甜瓜。
程執玉坐在禦案後,執朱紅羊毫批閱折子,瞥眼漏刻,已臨近午時,便起身步到扶搖身旁,拿過她手中話本,道:“你這清涼宴辦的,自己不現身哪裡像話兒。”
扶搖彎唇一樂,笑道:“我給宋少傅選妻呢。”
程執玉目露疑惑,“這又是鬧哪出?”
扶搖便将自己的打算講給表哥聽,“你說這主意好不好?”
程執玉被她這笨法子氣笑,忍不住伸手彈到扶搖額上,“好什麼好?等他娶妻,都到什麼時候了。”
扶搖被彈了下,也不生氣,隻捂住額頭歎道:“我倒是想打他罰他,可一動作,舅舅不就發現他幫我寫功課了?”
這話倒是在理,程執玉沉吟片刻,再擡眸時,桃花眼中已有計較。
他擺正扶搖頭上金鳳步搖,問道:“你可透露過要給少傅賜婚的打算?”
扶搖搖頭,汪公公他們或許會有猜想,但絕不敢往外說。
程執玉:“你先别急,我去跟少傅說說。”
扶搖不知表哥要去跟少傅說什麼,但她一向信任表哥,遂安下心來。
可宮宴還在舉行,扶搖隻得去應付片刻,她是喜歡湊熱鬧,但那隻是喜歡宮外歡騰喧嚣的熱鬧。
在民間,沒人知道她是皇太女,頂多把她當作哪家府邸的貴女。
而宮宴上這些命婦貴女們,卻對她恭敬有加,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她們都捧着她,被人捧了十三年,扶搖很是膩歪。
禦花園清涼宴上,宮婢穿梭,絲竹飄渺,新鮮果蔬雕成各色動物花朵形狀,擺在冰碗中,尤為别緻。
扶搖坐在首位,執玉箸夾一塊酒漬蜜桃送入口中。
女眷們依序在座,悄然打量她們這位太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