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思忖,來了又走太過麻煩,便應了下來。
隔間不大,更像是茶室,除了街口的窗戶,還多了一個窗戶。
小二離開後,沈昭對着一旁的侍女道:“這件茶室不空曠,你二人在此處過于擁擠,你們尋個地方呆着吧。”沈昭之所以同意來這個隔間,也是打的這個主意。
“是!”
她一人呆在屋内,偶爾看看窗外,隻覺歲月靜好。靜谧的空氣,卻時不時傳來嘈雜的說話聲。
正好小二進來要上點心,沈昭問道:“什麼聲音?”
小二道:“這會客廳……恰好在舉辦詩茶會。”
詩茶會……沈昭在燕國時,經常去。
為何她一開始便讓裴如瑛措手不及,因為她經常與那些人打交道,天天聽那些人将什麼淡泊明志,于禮不合,禮義廉恥挂在嘴邊……她自然懂得對症下藥。
她嘗了一口這裡的茶,卻覺得有些熟悉……“這茶是?”
小二道:“我們東家之前是在燕京開的茶樓,可是上好的茶呢……”
她的腦子嗡的一聲失了理智……
再嘗故茶,卻不複當初。
她不知為何,眼眶突然一酸。窗外有風吹進,眼淚自眼角落下,直落杯中……
小二見狀忙問道:“姑娘?”
她能聽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塵封的往事被一杯茶水打開,她孤身一人,三年來的無奈孤單無人訴說。唯一支撐她走下去的,便是複仇……她算計齊琅,算計趙行均,算計郭存……每一步,她都無比艱辛。
小二見她不說話,慌忙退了出去……
簌簌寒風,吹的她很冷很冷,她沒忍住咳嗽了兩聲。她起身将窗戶合住,擋住了寒風。眼角的淚水已幹,她将一切壓下。
嘗故水重往當年,淚潸然,心中亂。藏心事驚覺淚幹,已不複當年。
可歎不可憶,勿陷其中誤期終。
一行文客正于會廳侃侃而談,話語間,古今典故信手拈來,詩詞歌賦脫口而出,或激昂地評點曆史興衰,或細膩地剖析人性幽微。
會廳裡茶香袅袅,萦繞在衆人身畔,與這熱烈的讨論氛圍相得益彰。
坐席間,不知誰說了一句,“在下記得,燕國最興茶酒花詩會!”
“說起燕國,那可謂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那燕國因賞樂盛名,最後也因此滅亡啊……”
“此話怎講?”
“國家都顧着玩樂去了,誰還顧得上國家啊!我聽說當初,除了那個燕國公主,燕國王氏全軍覆沒啊……”
“我倒是聽說這燕國公主長相極其貌美?”
“确有耳聞,不過此人不是後來死了麼?”
“說句不好聽的,長相貌美,還是從軍中傳來的死訊……保不齊啊是怎麼死的……”
“駭人!駭人啊!”
席中唏噓不斷,一牆之隔的屋内,沈昭心中毫無波瀾。
燕國公主已死,罵名或是議論,由不得自己,身前何須管身後之事。
“如此妄議女子,這就是讀書人所謂的高雅?”
席中人聲音一出,衆人紛紛看去。
那人看了一眼,并不認得,“你是何人?我隻是說了實話罷了”
一旁的人愣住了,驚詫道:“你是裴先生?”
裴如瑛起身,走向議論那人,“你德行有失,何來顔面自稱君子!燕國公主遭滅門,你非但不覺可憐反倒徒添污名。是君子還是小人,人皆有眼。”
“你……你……”一時間,那人不知如何回怼,“不過是個已故之人,你袒護她作甚?”
“你既知曉我袒護她,今後莫要讓我聽到你再妄議!”
“你……”那人見理虧,嘟囔道:“大家聚在一悅起本就是說笑,你如此認真,難不成你心悅那位燕國公主?”
“我就是心悅她,如何?”
……
隔間,茶水翻了。
他竟當衆承認……
她重新扶好,微微一笑。
衆人驚住……剛才還口出狂言那人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卻是覺得自己在别人面前議論心上人不妥……
衆人紛紛攘攘散了,徒留裴如瑛一人。
以她為立場,替她說話,為何心中是慶幸……今後他們,再談論你時,是否會提及我?
我與你,這才有了關系。
不是妃子與臣子,不是敵人,不是利用者與被利用者,而是……
愛慕者與被愛慕者。
“吱”身後的窗戶被人打開了。
他聞聲,轉身回頭。
卻見,女子笑意盈盈,胳膊撐着臉搭在窗邊,嬌俏靈動。
一如初見。
靜潭,有飛鳥劃過,掀一攤春水。
深埋于心底的壓抑開始瘋狂,直至沖破桎梏。那見不得光的卑劣開始肆意瘋長,克制、隐忍完全被吞噬……
他将愛意剖白,呈現于眼底。
“裴大人?别來無恙啊!”
她清婉悠揚的聲音傳來,冷靜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