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主意了。”易滄瀾說。
他看上去情緒不是很好,講話時也淡淡的,葉尋燕看了他一會兒也沒說話,沾了點雞血跟他一起往村長家裡走去。
段書芸見他們回來趕忙問到怎麼了。
易滄瀾看了一眼為在門口蠢蠢欲動的村民,說道:“她要上花轎。”
“啊?”段書芸不知道他們出去這點時間發生了什麼,但聽到祝淼要去上花轎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為什麼?”
易滄瀾搖頭,悄無聲息地走到村民附近。
葉尋燕見村民們進了祝淼的房間,也跟着一起來到了花轎邊上。
花轎邊的紙人站得筆直,即便沒有眼睛也好似在直勾勾地盯着房門,時刻等待新娘入轎。
葉尋燕見易滄瀾沒動,也沒貿然将雞血點在紙人的眼睛上。
她就站在一邊,看着房門被人打開,再看着祝淼緊閉雙眼被幾人扶上了花轎。
後趕來的村民手裡拿着一隻小碗,碗裡盛着鮮血,為首的正在用毛筆蘸取血液點在紙人的眼睛處。
紙人一點上睛就立刻活靈活現了起來,他們架起花轎,一起将花轎擡到了水根的門前。
祝淼在花轎中緩緩睜開眼,紙人擡的轎子平穩沒有颠簸,若是沒見過多半以為是在車上。
她看着眼前被放下來的轎簾,輕輕動了動手指掀開了一條縫隙。
轎子正對的方向是水根的床頭,隻一眼就能看到雙目緊閉臉色慘白的水根。
她端坐在轎子裡聽媒人用方言唱曲,才沒過一會兒,哭聲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似乎留在水根房間裡的人很多,嘈雜的哭聲夾雜在一起,挺久了讓她不禁産生了一種錯覺——這屋子裡的所有人都在笑。
她盯着那條縫隙中的水根,明明他已經死了,可嘴角卻被人擺出了笑的模樣。
他的嘴裡含着紅紙,将他慘白的純染紅了一些。
不知道是誰抱起了他,将他身上的壽衣脫了下來。
他床前來往的人很多,時不時會遮住祝淼的視線,等匆忙的人群退去,祝淼才發現水根已經被人換上了一套嶄新的喜服。
花轎颠簸了一下,是轎夫放下了花轎。
腳步聲在花轎前停下,祝淼趕緊閉上眼睛。
花轎裡的空氣充沛了許多,是有人撩開了轎簾走進了花轎。
轎外腳步聲漸弱,嘈雜的哭聲也跟着一起消失。
祝淼感受着空氣變得舒暢起來,知是外面的人都退出了水根的房間。
“姑娘,對不住了。”
是沈美香,她将禾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想好了嗎?”祝淼忽然問道。
“啊!”沈美香猛地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花轎,一時間手裡的東西叮鈴咣啷地掉了一地。
“怎麼回事!”村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急匆匆地想進門,卻被快步趕去的沈美香抵住了門。
“沒事!摔了一跤。”沈美香朝門外喊道。
“臭婆娘,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村長在門外罵了一句,卻也沒再想闖進來。
祝淼這下可以确定,這屋子裡隻剩下她和沈美香兩個活人。
“你想好了嗎?”祝淼自顧自地套上禾服,像是随口一說般問道。
沈美香看了眼神色平靜的祝淼,彎下身子去撿地上的配飾。
良久,她才問道:“你沒喝水?”
“你沒讓我喝,不是嗎?”祝淼問。
沈美香默了默,又問:“為什麼又進來?”
祝淼沒回答她,隻是問:
“你想好了嗎?”
沈美香給祝淼帶上頭飾,低聲說道:“出不去的。”
“為什麼?”
沈美香展開蓋頭,戴在祝淼的頭上。
“這裡的人,都出不去。”她說。
“如果你想出去,明天就去送子娘娘的廟裡躲着。”
沈美香站在她的身前,祝淼透過紅蓋頭還能看清她的身影,隻不過她的身影被蓋頭染上了一層紅色,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姑娘,”沈美香輕輕地叫了一句,問出了本該在第一天就問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楊佳雲。”祝淼說。
“楊佳雲,”沈美香喃喃,“我記住了。”
“别忘了,”祝淼對着她離去的背影提醒了一句,“沈美香。”
沈美香這次依舊沒有回頭,她放下了轎簾,打開了房門,不一會兒,屋子裡便又熱鬧了起來。
沈美香就坐在轎簾縫隙裡能看到的地方,祝淼在她走後就摘掉了紅蓋頭,繼續透過縫隙觀察外面的情況。
這一次屋子裡不再有哭聲響起,雖然他們說着些祝淼聽不懂的方言,但從言語之間的氣氛裡可以聽出他們心情的愉悅。
尤其是村長,在一聲聲道賀中和村民們推杯換盞,喝得滿臉通紅。
沈美香一直沉默地坐在床邊,偶爾陪幾個笑,剩餘的大多數時間都在思考着祝淼的話。
一直到天亮啟程,都沒人發現轎子裡的新娘根本沒有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