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河水争先恐後地侵蝕着她的意志，祝淼吐出肺中存儲的空氣，讓身體無法浮出水面。

先前的引誘并未成功，在祝淼識破幻境後【下床即落水的死亡條件】也自動解除，可這并不排除“幻境來自水下”的可能。

祝淼向來不報“線索會自動送上門來”的希望，當即選擇自己下水查看。

河水很深，也很黑，祝淼想要睜開眼看看周圍卻什麼也看不見。

她下沉的時間很久，久到她開始缺氧，到眼前出現眩暈帶來的星星點點，她的腳尖才堪堪踩到地面。

而就是在她腳尖點地的那一刹那，潮濕、浮力、饑餓，蕩然無存。

剛才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河裡，這會兒卻好像裝上了照明裝置，雖然光線有些昏暗，但祝淼還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座村莊。

一座很熟悉的村莊。

除了村口的大鼓被撤去，其餘的建築，甚至包括環繞村莊的三座大山都和陸上的村莊如出一轍。

祝淼看着這座像是被河水淹沒了的村莊，略帶懷疑地轉過身去。

果然，那一條一眼望不到彼岸的河流也被盡數複刻。

河下的河？

嘈雜的喧鬧聲從村子裡傳來，祝淼聞聲踏入村莊。

聚集在小路上的人很多，或交流或散步，但無一例外全部穿着青藍色的壽衣。

她那一件灰色的衛衣在一衆壽衣之中如同鶴立雞群，以至于在祝淼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又有人來了。”

“她怎麼沒穿壽衣？”

“這是誰家的孩子？”

“怎麼這麼年輕。”

“哎……”

沸反盈天的交談聲最後隻彙成一句歎息，祝淼沒從他們的眼中看出攻擊性，但數百道麻木的目光鈞落在她一人身上，依舊有些毛骨悚然。

她看準最近的一位村民，剛想上前搭話，便聽身後傳來了一道聲如洪鐘的呼喊。

“讓開！都讓開！”

祝淼和人群一道轉頭，聲音的來源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老者腳下生風，單手扛起一條獨木舟徑直往村口處跑來。

村民見狀紛紛讓出一條道路，祝淼也趕緊後撤一步和和老人擦肩而過。

他着急忙慌地來，又着急忙慌地走，人群議論的主角一下子将轉移到了他身上。

“哎，有什麼用呢？”

“不可能成功的。”

“真是毛頭小子。”

“認命吧。”

“哎……”

又是一聲歎息，似乎已經成了話題的标志結尾。

祝淼聽完他們的對話，随着老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老人将獨木舟扔在了河邊，正蹲下身使盡渾身解數地将船往河裡推，可他再怎麼使勁，獨木舟也巋然不動。

祝淼站在旁邊看了會兒，為了驗證心中的想法，也走上前了幾步和老人一起用力。

和她想的一樣，河前像是豎起了一道空氣牆，無論她們如何努力都無濟于事。

老人也知道結局，憤恨地拍了把船面，嘴裡怒罵一句。

他坐在船頭，朝着河流望去，就算望不到彼岸，他也不想放棄。

“為什麼要離開？”祝淼站在他的身邊問道。

老人看了會兒祝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問她：“你是誰？”

祝淼報了幾個“祖上”的名字，在報到第七個時，老人終于有了反應。

他的反應很大，甚至有些激動地質問祝淼：“他都已經走了，為什麼你還要來？”

祝淼不明白老人在說什麼，隻是問：“他去哪了？”

“他死了。”老人說。

“你不是也死了嗎？”祝淼問，她方才報的名字和她差了好幾輩，眼前這位老人和她壓根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我沒死，”老人大呵，“這裡誰都死不掉，除了你們家！”

“為什麼？”

“因為沒人上船了。”

老人的情緒有些崩潰，但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羨慕，仿佛在他的眼裡死亡比活着還要奢侈。

“我來了，會怎麼樣？”祝淼又将話題回到了原點。

“你就死不了了，永遠都不會死。”老人說。

“死不了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