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種地方缺乏尊重和敬意。
白行樾站在無人的一塊空地,垂首點了支煙。
半截煙灰落到袖子上,他不動聲色蹙了下眉,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了臂彎處,不打算再穿。
他這人,好像有潔癖。
周旋說:“前面就是地藏殿。”
白行樾嘴裡咬着煙,口齒不清:“供燈的地方嗎?”
“好像是這裡。”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地藏殿門口有個年紀不大的小師傅,雙手合十問清楚來意,做了個請的手勢,領他們進正殿見住持。
周旋沒和白行樾一起進去,一個人在殿前等。
幹等了一會,看見小師傅把開過光的護身符拿給其他香客,周旋問清流程,求了三張,一張給甯夷然,另外兩張給家裡人。
她微微低着頭,把符紙對折,裝進香囊裡。
日光斑駁,白牆金頂,一縷頭發滑到了眼前。
供完長明燈,白行樾從裡面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他在她斜後方看了幾秒,閑閑出聲:“不給自己求一張?”
周旋擡起頭,順着他的目光望向案台上的名冊,淡笑:“之前陪室友去白雲觀,在那求過了。聽說一個人一生隻能供奉一尊菩薩。”
白行樾不以為然:“菩薩那麼忙,不會記得誰是誰,或者誰背叛了誰。”
周旋其實不懂這個,為了搪塞胡亂說的,再聊下去估計會露怯,她問:“都弄好了嗎?”
白行樾說:“弄好了,走吧。”
“去哪?”
“吃點東西。”白行樾笑出一聲,“出來這麼久,不餓嗎?”
周旋突然覺得自己這導遊當得不夠稱職,幾乎全程都在被體恤。
半山腰有家裝修上了年代的小茶館,裡面坐滿了迎來送往的遊客。
一樓散座,二樓是帶隔斷的雅間,更安靜些。周旋聽甯夷然提過,白行樾有時挺孤僻,不怎麼喜歡熱鬧,她本想上樓去,白行樾說,就在樓下吧。
紅木地闆被員工擦得發亮,踩上去發出“嘎吱”的聲響。
落座後,問過她口味,白行樾點了三盤糕點,外加一壺熟普洱。
周旋用手支着下巴往窗外看,連廊上兩隻麻雀,對着路人叽叽喳喳地叫,完全不怕生。
街景來回流動,人跟人互不相識,各自奔向各自的命運。
糕點和茶一起被端上桌。
周旋正要去握茶壺的手柄,白行樾說:“水太燙了,我來倒。”
周旋的手稍稍往下垂,轉移了目标,拿起一塊薄荷方糕,咬了一口。
白行樾往她面前的瓷杯裡倒一點茶:“怎麼樣?”
“還好,跟蘇州的糕點味道不太一樣。”
“蘇州?”
“嗯,我老家。”周旋說,“我爸媽以前也是開茶館的,年輕的時候一起去面鋪跟老師傅學手藝,後來出來單幹了。”
周旋十歲那年家裡急用錢,茶館被低價售賣出去,也是同一年,老城區開發了5A級别的旅遊景區,那位置成了搶手的黃金地段,價格翻幾十倍不止。
就算再不情願,有時候人也不得不信一回命。
周旋彎了彎眼睛,把話題兜回來:“去過蘇州的金雞湖嗎?”
“大概七八年前去過一次,沒什麼好玩的。”白行樾放緩語速,“不過,什麼都不如國内讓人懷念,所以我才回來了。”
“那時候剛開發不久,現在不一樣了,有很多特色。”
白行樾笑而不語,淺呡一口熱茶。
離開茶館前,周旋買了兩盒茶葉,問前台的小哥這裡能不能寄快遞。
小哥指向西邊,笑眯眯地說:“往前走就是驿站,您有需要可以到那邊寄,提我們店有折扣。”
“謝謝了。”
“客氣,二位慢走。”
出了店門,白行樾說:“要寄到北京?”
“寄去蘇州我媽那,順便把護身符一起送出去。”周旋從包裡摸出兩個香囊,塞進裝茶葉的袋子,“甯夷然的這個,到時可能要麻煩你幫我帶給他。”
白行樾笑笑:“行。”
茶館旁邊是家種子化肥店,沿着走二三十米到了快遞點。
這季節山上溫度不高,但太陽大,白行樾尋一處能庇蔭的地方,到屋檐底下等她。
快遞員稱完重,把東西裡裡外外打包好幾層,問她要了35塊錢運費。
又有幾個人進來,把門口堵得水洩不通。
周旋費了些力氣才擠出去,手背不小心撞到挂在門上的木闆,疼痛來得防不勝防。
她甩甩胳膊,環視一圈,找到白行樾,朝他走了過去。
許是走得急,沒注意到地面的坑窪,周旋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到腳,頭重腳輕地往前面栽,差點摔倒。
白行樾扶住她,手指箍住她手腕,力道不輕不重。
他體溫傳遞過來,周旋像被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