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微塵拱手:“是,陛下。”
“不過陛下,您該稱朕才是。”
“呵,你這恪守禮儀,封你當禮部尚書,還真是正好。”李清荷往後一靠:“沒事退下吧。”
“是。”
她看着常微塵離開,才閉上眼睛,一臉疲憊的将頭也靠在椅子上。
至尊者,必定孤獨。
她是知道的,可真正坐上這個位子,才能明白什麼叫做高處不勝寒,她還不是很熟悉自己的身份,當皇帝和将領不一樣,這麼遼闊的土地,這麼多的人心,她不可能一一全部把握。
可要當一個好皇帝,這些她卻必須都要學會拿捏與把握。
她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但這天下,她屹立最高處,沒有人能教她,她得自己學,學着當一個皇帝。
“朕……”
她出聲呢喃,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百廢待興,朕該如何做呢?若是你呢,楚穆清,若是你會如何做呢?”
這幾日夜半,禦書房中的燈都會亮着,但今日卻黑着,侍候李清荷身邊的女官疑惑的看着書房,輕輕敲門。
李清荷很快從中走出,女官行禮,她擡手:“不要跟着朕。”
女官低頭:“是。”
新任天子仁和寬厚,但畢竟是從戰場殺出來的,身上帶着兵煞氣,即使寬厚,女官心裡還是有着三分畏懼,不敢觸了她的黴頭,便讓開路,看着李清荷消失在暗中。
一路七拐八拐,李清荷到了荒廢的懿甯殿。
懿甯殿隻有幾個早已睡着的灑掃宮人,她從一旁拿起火折子,點了盞門口的燈,将燈罩扔在一邊,拿着蠟燭往楚穆清的書房走去。
她的書房裡擺放着很多書,兵書、史書、韬略謀策,應有盡有,幾乎是包羅了所有,她一一掃過去,最後停在楚穆清的書桌前。
書桌上還留着楚穆清最後寫的字,是一個寫得極為流暢的“權”字,她輕輕摸上,想象着楚穆清寫這個字時的神情。
幾次見她,她都在書房裡處理奏折,到現在書桌上還擺着許多的奏折,她點燃書房裡的燈籠,吹滅蠟燭,坐在凳子上,如同楚穆清當年那般,取了一本奏折細細翻看。
她批閱的很仔細,而且看問題的眼光和方法極為老道,隻是常年在深宮中,有些地方略有局限。
李清荷能看出她的缺陷,也能看出她的長處,那些長處正好是她所沒有的。
如何答複這些官員,如何調節這些官員之間的勢力,如何讓這些官員乖乖服從于自己。
她一本一本的看,一處批注一處批注的看,直到窗外天光照進來,熄滅了燭火,她才從奏折中擡頭。
掃灑的宮女起來,一看見她,便匆忙跪下:“陛下。”
李清荷站起來,問:“這宮中,可有一個叫做秀珠的女官。”
宮女互相對視,其中一人道:“秀珠姑姑去了冷宮。”
“嗯,這間書房你們不必打掃,都起來吧。”她緩步走出去,雖然熬了一個大夜,但她眉眼間卻沒有疲倦,反而滿是淡然和幹勁。
拿着龍袍的女官從遠處匆忙趕來,李清荷停下,道:“就在此處更衣。”
“是,陛下。”
封禅之前,無需大朝會,她換好衣服,坐着辇車到了含光殿,群臣已在裡面等候,她步步走上上位,撩起龍袍落座。
群臣叩拜,山呼萬歲,她敲着面前的矮桌:“衆愛卿平身。”
“朕昨夜批閱奏折,對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衆卿各抒己見,為朕解惑。”
“是。”
她眸眼平淡,停下敲桌的動作,道:“這天下。”
“勢因朕,還是勢因民?”
群臣激辯,李清荷安坐靜聽,她心中的陰雲逐漸散去,她似乎又看見了楚穆清,她站在殿外,朝她笑着。
這天下,還是她的。
楚穆清說,
李清荷搖頭,不。
這天下,不是她們任何人的,這天下,從不會因為任何人變化,無論朝代更疊多少次,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永遠是同樣的百姓。
因勢利導。
她要做的,不是三把火,而是引天下之勢,成她之勢。
她決不要做一時的皇帝,一時的開國皇帝,她不會忘記她究竟為何要做這個皇帝。
她不僅要天下太平,更要萬代盛世!
楚穆清做不到的,她能做到。
她要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金色的麥浪,都是百姓的笑聲。
這座小小的城,困了整個天下,可城能困住人,困住垂暮的老龍,卻困不住新生的鳳鳥。
鳳鳥展翅,直沖天際,澄清寰宇。
李清荷越過吵鬧的臣子,看向那座擋了視線的宮牆,她不再感到煩惱,也不覺得這位子太高或太低。
她看過去,便自然而然看到了天下。
未來,是盛世太平。
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