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餐露宿,在許多好心人的幫助下,兩個月後,李鈴央總算到了西南。
牽着馬匹進城,城中百姓多數正在吃早飯,就坐在街邊的攤位上,撈起沾滿辣油的粉面,攤位上方煙氣滾滾,吹着旗招在煙氣中若隐若現。
小販将一籮筐的小玩意随意放在一旁,踩着凳子一邊和旁人說話,一邊啃着包子,小孩從小販旁跑過去,圍攏在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叔身邊。
書生彎着腰挑選着書攤上的書,細細查看着内容,看到喜歡的,拿起來和書攤販争論。
“麻沙本最多隻值五文錢!”
“哎喲,這可是上好的官刻本!少說也得十文錢!”
“你看看,這分明就是麻沙本……”
她看着這一幕,不由得笑起來。
眼前的城池,充滿着極為濃厚的煙火氣,每個人都在努力的生活,在努力的享受着生命的每時每刻。
她很喜歡這種煙火氣,因為這是她所生活的世界,少見的東西。
李鈴央牽着馬走過去,也盯着書生手裡的那本書瞧,書生見有人過來看熱鬧,便拿着書問她:“姑娘,你看看,這就是麻沙本對不對?”
老闆撸袖子:“我說那個劉二狗,讀了點書你又來挑事是吧,今天我非得和你理論理論。”
書生拿着書,指着老闆:“你個大老黑,開了個書攤就覺得自己了不起是吧,還敢和我理論!”
周圍的百姓見怪不怪的自顧自的吃飯喝茶遛彎,唯獨李鈴央站在旁邊聽得起勁。
她看人吵架入迷,也沒聽到後面的馬蹄聲,更沒聽到百姓的議論,隻是突然感覺到一種很熟悉的氣息。
随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起。
“吃過早飯了嗎?”
她轉身。
分明眼前有很多人,有很多人朝她看來,可她的眼睛裡隻能看見那一個人。
他滿面倦容,眼睛因為長時間的熬夜,變得有些灰淡,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身上的衣裳一看就知是匆忙間換的,有些他看不見的地方都沒有整理好,頭上的白發不知道用了什麼藥,染成了黑色,隻有些新長出來的稀疏白發遮掩不住。
他就這樣看着她,看得李鈴央鼻子一酸,忍不住往前抱住他。
這一路的坎坷與好心人的幫助,她都好想好想好想和他說。
無時無刻不想和他說這些。
分明進城的時候,已經打好腹稿,要對他說什麼,可現在真的見到人了,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隻能将頭埋在他胸膛,抱着他明顯消瘦的腰身,一味的流眼淚。
陸和淵的指尖都在顫抖。
這些日子,生不如死。
若非她讓他活着,他大概早就死了。
在這些日子裡,他抱着再見她的信念,硬生生捱過每一日。
在無數難眠的夜晚,幻想與她重逢的每一個可能。
是在皇宮,在王府,也有可能在西南,那時或許是她來救他,或許是他來救她。
是她們戰争中相擁,在百姓的歡呼聲中相擁,在隻屬于兩個人的地方相擁。
可他從未想到過,她們再次相見會是在這個麼極為平淡日常的早晨。
他心中一片酸澀,恨不得要将她狠狠按到自己血肉中,再也不能分開,可他不敢用力,這一路上經曆了多少艱難,多少痛苦,他根本不敢想象。
他是個,多麼沒用的人啊。
要讓自己心愛的人,跨越這麼多的艱險才能到自己身邊,而自己卻被困在原地,連一步都沒法向她走去。
分明,是他該向她奔去才是。
他連指尖的力氣都不敢用,柔的像抱住一塊即将要碎裂的玉石。
她瘦了很多,面容滿是風霜憔悴,以前無需用力就可抱滿懷的人,如今再怎麼用力,都好像抱不緊。
是不是受傷了?有沒有受傷?怎麼會消瘦到如此境地?他滿心酸楚,懷抱越縮越緊,想要将她完完整整的與自己貼在一起,可是又怕,這樣用力會傷了她。
他顫抖着,連聲音都在顫抖。
“央央,今後,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他的聲音裡,是無盡的自責與後悔。
李鈴央在他懷中點頭。
“好。”
她的遊戲快結束了,無論最後能否離開,她都不想再與他分離。
奮力逃出京城,她要的,不過是一段與他相守的時光。
陸和淵的淚水滴在她頸側,又将面容貼過去,與她緊緊相觸在一起,恨不得與她相融。
“我們回家。”
“好。”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