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匝的雨幕裡,帳篷就像滄海裡的一葉小舟,完全被雨幕吞噬了進去,隻剩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
這天晚上,三人一虎一狗是在帳篷中間擠着睡的。
帳篷三面雖然做了遮擋,但雨水還是浸了進來,濕漉漉地沿着斜面往下流。帳篷内的四周挖了排水溝,出口位置又燒着一小堆火,唯一能睡的就隻剩帳篷中間那一小塊地。周蘭抱着小老虎,連躺下的空間都沒有。
第二天醒來,周蘭隻覺渾身酸痛,那種露宿野外的新奇興奮也跟着消減了不少。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太陽晴好,隻有濕漉漉的地面證明着昨天下過一場大雨。
之後他們每天就隻趕半天路了,過午後他們就開始找地方安營紮寨,以防山裡氣候多變會着涼生病。這樣一來有了充足的時間,他們也可以把帳篷搭建的更大點,更結實點,一家人也能好好休息。
秋季多雨,這天晚上,周蘭睡夢間隐隐約約又聽見了雨聲。
他們現在住的帳篷搭成了梯形四方體結構,空間更為開闊,周蘭和父母一人一床被褥,分開睡在兩邊。
帳篷的牆壁和屋頂都是用樹杆一根根排的,牆壁縫隙處用泥和幹草糊住了,上面鋪着厚厚的苔藓草皮,雨水滲不進來。
周蘭朦朦胧胧的看了一眼庇護所外面的篝火,火焰在雨夜裡跳躍着,它上頭有父親特意搭的小棚子,但風雨好像還是吹在了它上面。
不知道雨水會不會把它澆滅。
周蘭模模糊糊的想着,但睡意洶湧,她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周蘭明顯感覺氣溫驟降,裹着被子都覺得冷。外面的天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因為天還沒有亮,還是因為天空本來就是陰的。
門口的火堆早就滅了,幾截木頭隻燒了一半,炭黑的火堆濕漉漉的,顯而易見是半夜被雨水給澆滅了。
周蘭困倦地閉上眼,縮起身子想讓自己更暖和點,但剛一動,她便感覺懷裡有點不對勁——好像有什麼光滑的東西在她懷裡滑了滑。
周蘭登時毛骨悚然。
“啊——”她一聲尖叫,蹿出了被窩。
小老虎和大黃狗吓得一個咕噜坐起來。
周定山和王潤香也被叫聲驚醒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周蘭慘白着臉指向被窩。
昏暗晨光中,隻見被窩下一個長條形狀的東西在蠕動着,它的形狀很粗,裹着被子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細。
周蘭整個人頓時被恐懼的情緒籠罩住,那種身不由己想要尖叫嘶喊的沖動又湧了上來。
她緊攥着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看着被窩裡的東西緩慢地探向被窩口,一條又細又長分着叉的舌頭伸了出來,再也忍不住想要尖叫出聲:
“啊嗚……”
周定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聲警示:“别發聲……”
周蘭眼睛睜得大大的,無法忍耐又無法發出的尖叫沖擊得整個喉嚨都咕噜咕噜的,像滾開的水。
王潤香,小老虎和大黃,也全都一動也不敢動。
終于,被窩裡的東西遊弋了出來,那是一條蛇,長着黑綠相間的斑紋,脫離被子的掩蓋,它的身體也依舊十分壯觀,最粗的地方能有成年人小腿粗細。
周定山微松了口氣,用氣聲道:“是條菜花蛇,無毒的……”
菜花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估量着帳篷裡這幾個活物的威脅性。
帳篷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或許是覺得他們沒有攻擊的意圖,或許是覺得他們不好惹,菜花蛇嘴裡“嘶嘶”了幾聲,漸漸遊着退出了庇護所。
但就在它退出門口,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周定山驟然沖了出去,他一個飛撲掐住蛇頭,舉着拳頭就“哐哐”朝蛇砸了下去!
“啪”的一聲,蛇身吃痛地抽在庇護所上,整個庇護所都跟着晃了晃。
王潤香摸出柴刀跟出去,周定山整個已經被蛇身裹住了,腿粗的蛇身纏着他層層收緊,他憋紅了臉,左手青筋暴出死死掐着蛇頭,右手隻管“哐哐哐”往蛇的心髒上砸。
王雁聲拿着柴刀,瞅準機會一刀砍在蛇身上,鮮血噴濺,大蛇吃痛地嘶叫,尾巴“啪”地抽到旁邊的樹上,“嘩啦啦”掉下一大片積雨。
周定山瞪圓了眼,什麼也不顧,隻管狠命往蛇身上砸。
“哐……哐……哐……”
砸了好一會,纏繞的蛇身漸漸松垮,終于最後掉在了地上。
蛇死了。
“呼……呼……”周定山脫力地癱坐在地上,他的右手手背上全都是血,有蛇的,也有他自己的。
營地周圍滿是狼藉,橫流的鮮血,死狀可怖的大蛇,還有污濁不堪雨和泥。
周蘭吓呆地站在庇護所裡,渾身冰涼。
這一直甯靜的山林,在這猝不及防的早晨,揭開了它溫柔平和的表象,展現出殘忍危險的一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