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兩扇門一條走廊,孟夏和季玄冬不約而同地靠在門闆上,心跳聲仿佛能透過去傳達到對方的耳朵裡。
孟夏在黑暗中閉上眼,感受着胸腔中如擂鼓般的劇烈跳動聲,和即使不用觸摸都能察覺到的臉頰熱意。
站在原地調理了一會兒,他終于睜開眼睛,長舒一口氣,起身插卡開燈。
室内溫度不低,耽誤了這麼久馄饨都還是熱的。孟夏把手裡的熱水袋随手往小沙發上一扔,邊吃晚飯邊刷手機。
平淡得宛如方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那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明晃晃昭示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靜。
第二天放晴了,但是溫度并沒有怎麼回升,冷風扇在臉上,像是要将柔軟的皮膚寸寸撕裂。
今天孟夏沒有戲,但還是跟着去出了外景——閑着也是閑着。
主要拍攝地不遠有棵大銀杏樹,也是今天的取景之一:男主夷生棄劍的地方。
這一幕要稍晚一些,陸恒思要先拍帝姬和刺客的對手戲。而孟夏也終于在片場見到那位赫赫有名的影後。
“林老師。”作為後輩,孟夏主動和站在他身邊的林檀打了個招呼。
林檀面無表情地颔首:“你好。”
她此刻已經做好了造型,長發束起用一根玉簪固定,月白色勁裝襯得整個人無比地清冷飒氣。林檀的相貌是電影圈和時尚圈都特别鐘愛的“厭世”臉,骨相完美,不做表情的時候感覺周圍三尺都能結冰。
好高冷噢。孟夏心裡默默地說,但是真的很酷。
季玄冬換完衣服出來,看見孟夏和林檀并肩站着,極其自然地插進他們的中間,莫名奇妙地來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
孟夏:“……”
林檀:“……”
林檀原本恬淡的臉上瞬間浮現出嫌棄的表情,整個人一下子生動了起來:“神經病啊!”
孟夏:“呃。”
這位影後姐姐,好像也……不是那麼高冷。
季玄冬顯然對此人的變臉習以為常:“我又沒說錯。”
看着他十分刻意的站位,林檀翻了個白眼。
季玄冬也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個。
孟夏默默偏頭。
電影正式開拍。
密林中,方才還互相嫌棄的男女主此時卻在話别。
帝姬負手而立,看着面前牽着馬、去意已決的刺客,眸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
“你決定了嗎?”
夷生牽着缰繩,輕輕點頭,冷漠的臉上帶着幾分解脫的釋然。
姬宸宇輕歎一聲,不再多言。
夷生對着這位未來的天下之主一抱拳,随後利落地翻身上馬,行動間,腰上佩戴的玉飾随着衣服褶皺若隐若現。
馬蹄聲漸,姬宸宇目送着黑衣刺客遠去,右手輕輕擡起,幾名黑衣蒙面死士從樹林四面蹿出,抱拳半跪,等待主人的一聲令下。
良久,跪在地上的幾人卻隻聽得一聲歎息,那隻掌握生殺大權的手終究還是沒有落下。
“罷了,随他去吧。”
姬宸宇輕聲說道。
她擡頭望向蒼穹,碧空澄澈,萬裡無雲,正如她決意親手殺死那人的那天。
“還活着的故人,不多了。”
那聲音似訴似歎,最後消散于清風之中。
“卡——過。”
孟夏十分震撼地看着林檀和季玄冬就這麼在陸恒思的手裡一條過了,深覺人和人的差别簡直比人和那啥的差别還大。
林檀還要補幾個其他機位的鏡頭,補妝的間隙看見季玄冬湊到孟夏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麼,隻見孟夏眼前一亮,就這麼被人徑直拐走了。
還在準備補鏡頭的影後本人非常無語地把嘴巴抿成一條線,視線移開,眼不見為淨。
另一邊,孟夏看着季玄冬和戲中一樣潇灑帥氣地翻身上馬,眼中滿是崇拜。
季玄冬被這種眼神重重取悅到,臉上浮現出自得的笑容。他伸出手,遞到孟夏面前:“要轉場了,咱們先騎馬過去。”
孟夏回頭看看,有些遲疑:“這樣好嗎?”
季玄冬:“和陸導說過了,沒事兒,上來吧。”
聽他這麼說,孟夏也就放下了心中顧慮,一臉期待地擡手拉住季玄冬,借着他的力爬上了馬。
才一上去,馬就在原地晃了晃,給孟夏吓得渾身僵硬,坐在上面一動也不敢動。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呼吸間孟夏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雙強勁有力的胳膊攬在孟夏的腰際,越過他牽起缰繩,就像把人完全摟在懷裡。
“别太緊張。”
身下的馬慢慢走動起來,季玄冬感受到懷裡人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便開始加速。
一古一今,穿着天差地别的兩人共乘一騎,極強的反差卻反而帶出一股無端的親密。
像是他們天生就該如此。
騎行的終點是那棵大銀杏樹,确實很大,孟夏估計這棵樹應該年頭不小。
兩人停在樹下,孟夏想要擡頭看看,忽而一陣風起,樹上的銀杏葉被紛紛揚揚吹落,像是一股急雨,又或是一條将要逃逸的黃綠色綢帶,蕩出波紋和褶皺。
他被風和樹葉迷了眼睛,嘗試着要睜開,臉頰上突然傳來一道溫熱的觸感。
一觸即分。
就好像隻是調皮的扇形葉片嘻嘻哈哈的在孟夏的臉上留下一個輕輕的紀念。
攝制組陸續就位。
季玄冬從道具師手上接過佩劍,補好妝後在劃好的點位上站定。
這場戲沒有一句台詞,全靠動作和眼神表現劇情和情緒,對演員的要求極高。
不過,這可是季玄冬。
他的一舉一動、甚至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都能牢牢牽動在場所有人的心緒。
屬于夷生的那柄劍被深深插入濕黃的泥土中。狂風來得恰到好處,如墨的發絲飛揚,黑袍獵獵作響,鏡頭中形單影隻的人閉上眼睛,半跪于地的身影在紛揚樹葉下顯得如此孤寂與寥落。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深深震撼。
孟夏默默将他拍下來,之後很久,這張圖都會作為他的手機壁紙。當然,也會被他牢牢刻在腦海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幾天時間一晃而過。
孟夏和季玄冬在一起攏共就一場戲,他還一句台詞沒有,剩下的時間都在不同的組,倒是很難有時間碰面。
拍攝期馬上就要結束,事情多了不少。劇組人多又雜,天氣愈發冷了,孟夏這之後除了必要的時間基本都待在酒店。補拍的戲份很快結束,他本身也就沒帶什麼東西來,随便收拾一下就可以直接拎包走人,不過在走之前嘛——
和阿茗确認季玄冬會在十五分鐘後回來,孟夏手腳麻利地把一個紮得緊緊的塑料袋套在季玄冬房間的門把手上,确定它不會掉下來後,火速逃之夭夭。
等季玄冬回來,就看見自己的房門口,一個白色塑料袋晃晃悠悠蕩在上面。
嗯?
他疑惑地朝四處看看,是誰挂錯了嗎?
确定周圍沒有别人存在的痕迹,季玄冬滿臉狐疑地把袋子一扯——
沒扯下來。
似乎是怕掉下來或是被人拿走,塑料袋被綁了好幾個結,連環嵌套,宛如給門把手五花大綁。季玄冬彎着腰在門前鼓搗老長時間,總算是把提手處已經扭得跟股麻繩一樣的塑料袋取下來,拎着進了房間。
坐在沙發上,忽然想起方才阿茗見了他閃閃躲躲的樣子,季玄冬眉心一跳,總有種自己被诓騙了的感覺。
這袋子重量不小,季玄冬憑手感猜測裡面應該是有什麼液體。抱着這樣的心思,他十分利索地解開最後一個結,攤開塑料袋。
季玄冬愣住了。
小小塑料袋,簡直卧虎藏龍:一盒還沒拆封的暖寶寶、一個被充電線綁着的十分眼熟的熱水袋、一小盒膏藥和創可貼外加兩包芝士小蛋糕。
看見那個毛絨熱水袋的瞬間,季玄冬就知道了這個袋子原先的主人是誰。
他嘴角不自覺上揚,眼睛裡全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伸手在袋子裡翻了幾下。
這是什麼?
季玄冬拿出兩塊小蛋糕,放在稍微亮堂的地方察看。隻見其中一個的透明包裝袋上,被人用黑色記号筆畫了一個十分可愛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