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冷月當空,清寂無雲。低矮的山崗籠罩在月光下,道旁濃密的灌木叢中偶爾閃過山蛙與野兔跳躍的身影。
夜風乍起,頭頂枝桠拂動間似乎驚擾了寒鴉,時不時傳來幾聲凄厲的鳥叫,為整個山村增添了一絲詭谲。
月光下,一黑影由遠及近拉長。
自樹後探出頭來掃描四周,再三确保此處隻有動物沒有活人後,鬼鬼祟祟地往前走。
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微祈甯。
和許子濯聊了一氣以後,她愈發不放心玉珠。
聽他那意思,雖然有藥給她,但也不是什麼針對瘟疫的特效藥,而是一些隻能暫時緩解症狀的藥。
不對症的東西,吃多少都是治标不治本。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找機會親自走一趟。
今晚便是最合适的時候。
為了保險起見,微祈甯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敲敲門,小聲呼喚裡面。
“玉珠——玉珠——”
周圍還有其他隔離的病患,怕引起恐慌,不敢喊得太大聲。
“玉珠?你在裡面嗎?”
沒等一會,裡面便傳來了一道同樣小聲的回應。
“小姐,是你嗎,你怎麼來了?”
玉珠的聲音聽着還是有些發虛,但也比先前要有精神頭。
微祈甯心下一喜,忙道:“是我是我,我來看看你。”
“謝謝小姐關心,我好多了。”
“那就好,我進來了。”
“欸?等等……”
聽她這樣說,裡面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識開口阻攔。然而還是慢了一步,微祈甯已經推門進來了。
她借着月光環視一周,一眼便鎖定床邊坐着的女孩。
彼時的玉珠正盯着自己的胳膊出神,聽到動靜,她忙放下手臂望着門邊,看到來人,面上不由得閃過一絲驚喜,緊接着又想到什麼,喜悅霎時被慌亂掩蓋。
“小姐,你快站遠些,别傳染上你了!”
“沒事,你不傳染我我身上也攜帶了病毒。”她擺擺手,“已經被證實了,這次疫病的源頭是濰水,咱們大家都飲用過,要得早得了。”
她半解釋半安慰,簡單把白天和許子濯的對話說給玉珠聽,當然刻意省略了不必要的部分。末了,輕聲總結道:“别自責,不是因為你,你身子太弱才最先感染上的。”
玉珠強裝出來的堅強立馬垮下去,眼圈一瞬間便紅了。
小姐非但不嫌棄她,還不顧自身安危跑過來安慰她,專門和她解釋……
“嗚……”太好了,她不是罪惡的病原體,隻是個最先感染的倒黴蛋而已。
微祈甯看着女孩眼淚汪汪的表情.人都懵了,以為她是害怕死亡,連忙軟聲哄道:“好了好了别擔心,外面那些醫生們正在日夜研究治病方子,一有了好藥我讓他們第一個給你送過來,再堅持幾天,一定會沒事的。”
玉珠破涕而笑,嗫嚅道:
“謝謝你,小姐……可我就是個小丫鬟,什麼都沒有,活着死了并無分别,你其實不必如此的……”
微祈甯被說的一愣,遲疑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刻在底層人骨子裡的尊卑秩序在作祟。
——救命之恩太重,玉珠擔心自己無力償還。
她稍一思忖,繼而笑道:“什麼小姐丫鬟的,我對外都說你是我妹妹。”
玉珠瞪大雙眼:“啊?”
“來,叫聲姐姐聽聽。”
“可是小姐,這于理不合……”
“還叫小姐?”微祈甯臉一闆,故作不悅地恐吓,“要是在外面說漏了,被有心之人聽到報上去,再判咱們兩個‘欺将軍之罪’,你我都要挨闆子的。”她邊說着,邊伸手比劃,加上豐富的面部表情,無聲诠釋闆子的威力。
這麼長,這麼寬,這麼厚……打在身上斯哈斯哈的,啧啧啧……
小姑娘哪有那麼多心眼子,被這一說吓得不清,連忙“姐姐姐姐”的喚個不停。
趁她不注意,微祈甯悄悄偏過頭,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龇着的大牙還沒收回去,一轉頭,正對上玉珠若有所思的目光。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她原隻是随口一問,卻見小姑娘神色愈發凝重,帶的她也不由得收回笑容,換上一副嚴肅神情。
咋了這是,不高興了?
面對微祈甯的探究的目光,玉珠下意識閃爍着眼神避開,糾結與掙紮在她臉上表現得淋漓盡緻。
她沉默許久,還是鼓足勇氣開口道:“小姐……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