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對着光源,半個身子都匿在暗處,表情隐隐有些瘋狂,雙眸亦不似平日那般清潤,陰鸷的瘆人。
昏暗的燭光下,猩紅色異常顯眼。
在漆黑寂靜的夜裡,二人目光膠着,旁側照明點亮的燭光在彼此眼中跳躍,以便更好地看清對方的臉。
月色朦胧,樹蔭婆娑,靜谧無聲,對影二人,女子一襲紅裳作嫁,男人目光如炬……無論單拎出來哪一個,看着都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旖旎場面。
如果忽略男人沒有身着被鮮血染紅了月白長袍,以及脖頸間沒有那把煞風景的刀的話,也确實是這樣的。
可惜沒有如果。
直到瞧見他的神情,微祈甯才隐約察覺到空氣中危險又微妙的氛圍。她想說什麼,卻在對上那雙眼眸的瞬間啞了火,心中兩個截然不同的念頭在互搏。
一個說:是啊,即便真查到了兇手是他,又能怎麼樣。難不成還一命償一命替阿季報仇嗎?
另一個說:那便讓阿季不明不白的死掉嗎,他不是生命嗎?
别糊塗了,這世上多一個或者少一個小兵根本無甚分别,可少一個将軍則會大變樣!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從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人生來就分好了三六九等!
一股難以言說的寒意竄上後脊,她又後知後覺意識到這種逼迫,其實就是變相的威脅。
又是這樣,每一次都如此。
平時好端端無事發生,一旦産生矛盾,最後便以身份強迫她退讓。
憑什麼!
身份低微便沒有人權嗎?
身份低微就該不明不白的死掉嗎!?
她被氣昏了頭,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唰”的擡手,血紅的刀刃便比上陸無硯的頸。
其上殘留的血迹染紅了他的衣襟。
“你以為,我不敢嗎?”她目光緊鎖刀刃。
他唇畔扯出一抹森冷的笑,俯下身,不顧鋒利的刀尖會劃破皮肉,定定地看着她:“來,紮下去。”
說話時,眸中帶着幾分病态的癡狂。
微祈甯被其中的偏執燙的一驚,想要後退,卻被一把扼住手腕,用力掙紮無果,隻好厲聲呵道:
“你他媽瘋了!這是要做什麼!”
奶奶的,今天怎麼和吃了火藥一樣!
她的确咽不下被欺騙那口氣,但也從來沒咬定就是他做的,僅是懷疑便要死要活,他今天實在反常的厲害。
開什麼玩笑,裡外那麼多事呢。于私阿季死因存疑有待查證,于公南桢危在旦夕朝廷無人可用,豈是他說死就死的。
男人半張臉埋在黑暗中,冰冷的唇擦過她的耳畔,一字一頓道:“不是一直想殺掉我嗎,現在,給你這個機會。”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後頸,說出來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她僵在原地,恐懼自心底默默滋生蔓延。
他都知道。
那些自以為隐藏很好的算計,其實從來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被血腥氣包圍其中,她一動也不敢動,過了好半晌,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會殺了你,但不是現在。”
“呵,不殺了?”
陸無硯的頭仍埋在她頸間,一說話就弄得癢癢的。她伸手推了推,“你先起來,咱們有話好好說……現在我隻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感受到排斥,擡起頭抿唇不語,隻陰冷的掃過面前人細白的頸,再往上,下巴,嘴唇,鼻梁……
微祈甯未曾注意到他的變化,仍在試圖勸導。
“他們也快回來了,我要不要清譽的先不提,别損失了你的英明不是?”
不遠處應言傳來呼聲。
“那解不解釋的先放一邊,你先起來……”
陸無硯仍皺着眉不說話,不知怎麼,心頭始終一股無名火萦繞。于是他将目光移向發出動靜的源頭——那兩瓣嫣紅的唇。
開開合合間,一連串的話便吐出來。
吵鬧。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低下頭,用自己的唇,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一定是這張嘴一直在說話的緣故,他向來不喜歡吵鬧。
尚沉浸在勸阻中的微祈甯還沒反應過來,一張放大的俊顔便壓到眼前。
她瞪大眼睛,大腦一片空白,所有話音戛然而止。
還好那人僅蜻蜓點水的貼了一下,便挪開了腦袋。
“記着,你隻能是我的謀士。”
微祈甯整個人如遭雷劈,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了。
她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燒,夜色擋住了表情,卻擋不住鼓動的心跳。
陸無硯直起身,看着她晶亮的眸,笑意漸盛。不經意的一個轉頭,露出早已通紅的耳根。
幸好此時當屬黑夜,二人誰也沒有挑明。
曾無形中橫在彼此之間的某些東西,就在此刻,徹底碎掉了。
“咳!”微祈甯清了清嗓子打散空氣裡的粉紅泡泡,盡管雙頰紅紅,但仍擺出一副正色,“不要妄想用美.色搪塞我,你還是欠我個合理的解釋……”
……
可惜最後她也沒和陸無硯(大當家版)成功談上條件。
因為虎頭寨的山匪去而複返,似乎吃了虧,隔老遠就聽到他們大呼小叫的嚷嚷:
“狗日的,這幫當兵的怎麼來了!”
“他們說着什麼……‘敢動軍師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就打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