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日頭毒辣的晌午。
微祈甯順着長長的路,孤身漫步于日光之下。
她皮膚白皙,身量纖纖,行走時裙擺随風飄逸,步步生姿,宛如五月婀娜的垂柳。粉面桃腮,被光一映,整個人美得不可方物。
她款步而行,将脊背挺得筆直,帶着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剛毅,穿過荒蕪野地,越過斷壁殘垣,走在一望無際的蒼穹下。
執着又堅定。
所過之處,即便是聽見身後有以她為話題的私語,她也隻冷淡勾唇繼續向前,一雙含水秋瞳未起分毫波瀾。
直至抵達。
微祈甯站定在主帥營帳前,揮手叫來了正準備去請示的門候。
“陸将軍可在?”
“在,”年紀不大的門候半低下頭,恭恭敬敬,“您是要……”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祈甯點點頭:“我有要緊事同将軍相商,勞煩進去通報一聲。”
他猶豫道:“這……可将軍才吩咐過,不見外客。”
“我不難為你,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微祈甯找到了拯救所有人的辦法,見不見由他定奪。”
小門侯禮貌地沖微祈甯鞠了一躬,剛準備進去通報,還沒轉過身。就被不知從哪突然鑽出來的一個絡腮胡子攔下,劈頭蓋臉一罵。
“傻了你,微大小姐你也敢攔!”
那孩子一下慌了神,弱弱解釋道:“是将軍說不見外客的……”
絡腮胡子很鐵不成鋼的點着他的腦袋:"阿季啊阿季,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将軍說的是不見外客!懂什麼是外客嗎!微大小姐能是外客嗎?”
“怎麼有人能笨成你這樣,已經吃過的虧換種方式還能再吃一次,我看你是誠心想連着我和你一起受罰!”
“若将軍再怪罪下來,我可不幫你兜底,你自己去挨那十個軍棍……”
“好了!”眼見那被喚作阿季的孩子被罵的眼眶通紅,絡腮胡又一副越說越來勁的趨勢,微祈甯忍不住出聲打斷,“能做好該做的分内事,他很稱職。”她話中有話,眸光也跟着冷下來。
"所以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明明是那種清冷的長相,不笑時卻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淩厲感。
絡腮胡子被震懾到,連忙沖她曲身谄媚。
“可以,可以,您請。”
微祈甯沒搭他的話,反而沖阿季揚了揚下巴,道:“這是你的工作,進去通報一聲吧,否則将軍追責下來,咱們三人誰也逃不脫幹系。”
絡腮胡抓了抓自己的胡子,有些尴尬,“您這話說的就見外了……”
阿季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登登登地跑進去,沒過多久便又登登登地跑出來,還主動掀了門帳。
“您請進。”
“多謝。”
這次微祈甯沒再說什麼,側身向前,彎腰,邁步,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至于中途出現的這點不愉快地小插曲,她隻當是老人威懾新人,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也因此錯過了轉身時後面兩張霎時變了态度的臉。
……
厚重的門帷一起一落,将外界喧擾隔絕于風中。
站在門口環視四周的那一刻,微祈甯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頭腦袋上綁着胡蘿蔔的拉磨驢。
不僅要靠看得見夠不着的目标吊着心,還要一圈一圈地被抽着向前走累着身。
在此之前,她從未敢想兩天時間竟然能做那麼多事。
盡管是這樣,這次的任務也很容易給人一個“很忙,但不知道忙什麼”的感覺。
就像現在——
陸無硯的私帳不大,又被各種物件填的滿滿當當的,但擺放有序,盈而不亂。無論是進門一眼便能看到的翹頭書案,或是牆上挂的長短不一的兵器,角落裡壘置半人多高的竹簡,皆碼的整整齊齊。
更有甚,幹淨到連人影都找不見。
微祈甯試探道:“……陸将軍,你在嗎?”
無人應答。
剛才不是還進來通報說将軍在裡頭嗎?人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隻好耐着性子等了又等,但結果還是一樣,唯一的活人動靜是她自己的呼吸聲。
不是,那孩子到底在哪請示的将軍啊?
等了一氣,微祈甯煩得不行,幹脆像無頭蒼蠅似的在裡邊亂轉,這一動,竟意外繞到被帷幄擋住的視線死角。
她納悶地探頭進去,視野豁然開朗。
裡頭是間專門分隔出來内室。
一張黃梨木四方榻正置當中。旁側是與之同料的雕花小案與方凳。案上其上端端正正的擺放着一個紫銅香爐,此時正點着熏香,袅袅輕煙自空中彌散,聞起來令人心情愉悅。
小室六面向陽,窗明幾淨。布置潔淨淡雅,彰顯出其主人品味考究。
微祈甯環視一周,最終定在窗棂底下那場未盡的棋局上。凝神片刻,上前輕輕撚起一枚黑子,正要落時,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溫潤嗓音,既熟悉又陌生。
“你懂棋?”
她聞言回首。
陸無硯褪去铠甲,隻單披着件蒼青長衫,清清泠泠的,就好像陽光下風雅的竹。
微祈甯無端想起“斯文敗類”幾個字,再聯想到這副皮囊底下的真面目,這詞用在他身上也算恰到好處。
“将軍。”她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