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沈彌此刻已經跪在了大長公主身前,寶榮大長公主身邊隻留下了袁公公,其他内侍都被清了出去。
“擡起頭來。”大長公主的聲音比一般女子略低,卻沉穩有力,有着常年處于上位才擁有的氣勢。
沈彌擡起頭,目不斜視地看向大長公主。寝殿裡燈火輝煌,沈彌的眼神卻平靜無波。
大長公主細細的打量着沈彌,她卻沒有表現出扭捏和害怕。
“你這個眼神,很像沈老将軍。”
沈彌心裡一驚,面上卻不敢露出懼色。
“大長公主說的是,正是因為這點相似,沈老将軍對奴才格外好。”
大長公主收起了肅容,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
“那你便不要辜負了沈老将軍對你的好。”
沈彌看着大長公主,覺得她提起沈老将軍時眼神格外的溫和。
大長公主一身珊瑚紅團花纏枝寶瓶紋宮裝,雙飛彩鳳步搖穩穩地綴在牡丹髻兩邊,一絲不苟的宮妝卻也掩蓋不住歲月留下的老态。
大長公主經曆過前朝戰亂,一路扶持先皇稱帝,身上多處暗傷,流箭在她眉尾處留下傷痕,此時卻用豔麗的花钿搭配,顯得分外華貴。
這已經不是傷痕和缺陷,是大長公主一生戰功和榮譽的象征。
先帝時有一貴妃曾拿這個傷疤在宮宴上取笑大長公主,最終落得舉家流放的下場,自此沒人再敢看低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的地位也越來越穩固。
這樣的一個女人,卻因外爺多年前的恩情就對她盡力相助,沈彌心裡是欽佩和感激的。
沈彌再一伏身叩首“奴婢不敢忘沈老将軍恩。”
“你叫什麼?”
“奴才叫沈彌。”
“好名字。
彌,益也,長久也。
沈彌公公,你現在是我公主府的内侍,可曾想過以什麼借口入宮?”
說到入宮,大長公主的眼神變得犀利。
沈長安伏身叩首,
“奴才請大長公主賜罰,奴才在賞燈宴上醉酒,對大長公主不敬。”
“哦?如何不敬。”
“奴才酒後失言,稱大長公主居功自傲,時刻以眉上疤痕提醒陛下自己的開國之功,表面封府歸隐,實則不尊皇權,不顧禮法。”
“大膽!”袁公公一聲大喝。
沈彌伏身再叩首 “奴才酒後失言,罪該萬死,請大長公主賜罰。”
大長公主伸手止住了袁公公,笑着從軟椅上站了起來,讓袁公公扶着緩步走到了沈彌身邊。
“多少人這麼想,卻沒一個敢說。倒是你,果真膽大。”
沈彌依然俯首跪着,沒有擡起頭來。大長公主笑着拍了拍袁公公的手,說
“扶她起來吧,她既然說是酒後失言,那就讓她去喝些好酒。
入宮前,也算讓我這個老太婆請她喝頓踐行酒。”
說罷大長公主笑容漸收,聲音變得微不可聞,好像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袁公公上前扶起沈彌,笑着和大長公主請安,帶着沈彌退下了。
沈彌表面平靜,心裡翻天覆地,感覺自己渾身冒着冷汗,小腿肚子一抽一抽地疼,胃裡翻江倒海,都快要吐出來。
她怕的不是大長公主,不是皇權至尊,她怕的功未成卻身先死,是多日籌謀忍辱負重卻未發一箭就死于陣前,還好,還好,這步險棋,她走對了,也讓她的下一步,走得更穩了。
袁公公扶着她,笑了
“哎喲,這剛剛還天不怕地不怕,怎的現在吓成這樣?”
“公公别打趣我了,我一直是個膽小怕事的。” 沈彌把頭埋的更低,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
“沒事,大長公主說了,要賜你好酒,讓你喝酒壯膽。”
沈彌一聽,也笑了,換手扶着袁公公大步出了大長公主寝殿。
随着袁公公和沈彌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一個大太監從大長公主身側的屏風後走了出來,躬身上前朝大長公主行禮。
“阿吳,你覺得這個沈彌,像不像他?”
提到沈老将軍,大長公主言語間添了些淡淡的憐惜。
吳公公似是感知到了,
“回公主的話,咱家覺得沈彌是個有趣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阿吳,你怎可說沈老将軍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