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上京的馬車裡,長安躺在墊了三層的被子上用麥管喝着藥汁,天賜在一邊撇嘴。
“都這樣了,也不知道着什麼急,這是要作死給誰看。”
長安樂呵呵的上來要捂他眼睛“反正不給我們天賜少爺看,嘿嘿”。
天賜不耐煩的擋開,但又怕弄傷了她,縮手縮腳的,配着一張充滿怨氣的臉,倒是十分可愛。
“什麼少爺不少爺的,天賜是爺的奴,天賜是爺的下人,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
天賜是舅舅帶回來的,很小的時候就帶回來了,天賜比她還小半歲,舅舅說這小子底子好,練練可以給阿彌當侍衛。
這小子對其他人都和和氣氣的,隻對着阿彌擺臭臉,阿彌倒是不介意,隻是百思不解,這小孩是不是對她有什麼偏見?
阿彌天天纏着問他,直有一天給天賜問煩了。
天賜當時嘟着小包子臉,撅着粉嘟嘟的嘴,一字一句地說
“阿爺說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這把長安吓了一跳,忙跑去問舅舅,舅舅聽了就笑了。
“天賜的阿爺是舅舅的朋友,去世前把天賜托付給了舅舅,他阿爺以前是奴籍,說讓他當沈家小主子的侍衛。你舅母和我沒有孩子,以後也不一定會有。他阿爺就說讓他跟着你,你以後要對天賜好,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知道了嗎?”
阿彌懵懵懂懂,舅舅一直對天賜很好,身邊也沒人把他當下人,沒想到天賜居然要做她的人,死後還要當她的鬼。
但她知道天賜沒有阿爺了,是很可憐的孩子。他阿爺應該很愛他,他叫天賜,應該是覺得他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可真好,阿彌會珍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賜你這樣真的怨氣沖天。”
馬車裡又傳出長安的笑聲,簾外趕車的文叔也不禁彎起了唇。
除了一路上找藥婆換藥耽誤了時間,長安一行人也算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上京,和最後一波趕到的四千沈家軍前後腳到了城牆根,排隊等着入城。
隻見一個魁梧壯漢蹲在茶攤邊上拿着海碗小口小口地啜着茶,他的大手把海碗都顯得小了一号。
他看到他們的馬車,趕忙站直身子,大步走了過來。
“文家叔叔,您家的二郎身子好些了嗎?”
這是問阿彌的身子如今怎樣,文叔丢下馬鞭站起身來,變成了一具更高的鐵塔,倒顯得楊伏的存在不那麼突兀了。
“好多了,這不是排隊等着進城,想着找郎中再看看。”
長安翻起車簾,往窗外瞧,看這倆人你來我往聊的歡暢,都沒注意她,也沒發現他倆并排站着遮擋了投進馬車的日光。
長安心下無語,隻聽楊伏小聲說
“除了三百個身有疾或者家裡還有人的,其他兄弟都來了上京,現在分散在京城周圍的莊子裡,那三百弟兄也都安置好了,隻知道小将軍戰死了,放他們走,其餘一概不知,倒是哭的是真傷心,小滿他們連哄帶勸廢了老半天勁兒。”
“诶,小将軍!”
楊伏壓着小聲,說話卻升了幾個調,刺的沈長安不由挖了挖耳朵,
楊伏又小聲又興奮,往馬車邊又挪了挪,“真好,又能見到您,真好。”
不知何時也翻開簾子伸出頭來的天賜看着楊伏擠着一臉橫肉的興奮勁兒,不由酸上一句。
“哪有小将軍了,小将軍死了,這是個痨病鬼,沈家阿彌。”
沈家阿彌,最近怎麼總是聽到這個名字。
顧西北在馬上等着接王校尉進京,拿着禦賜令信,好一路暢通無阻直抵宮門。
誰知又好像聽到了這個名字,應該是同名同姓吧,沈迷?沈覓?還是都不如沈彌,這個字取的真好,讓人聽之不忘。
想罷又低頭苦笑,說到底與那少女隻有四年前的一面之緣。
因她的死想起她的神态,她的表情,她的裝束,甚至那一歎一垂眼,但其實連人家的長相都記不清了,感覺好像每個五官都是好看的,拼在一起卻想不起來了,隻記得是個明媚疏朗的好姑娘。
隻覺得像她那樣的姑娘,穿上銀甲,拿起長槍,該是怎樣奪目的風姿,可能會照亮那大漠長河,再大的風沙也掩不住她的光華。
想着想着他回頭朝着聲音來源看去,隻見兩個魁梧壯漢擋在一個馬車旁,一個少年拿手攔着另一個少年的頭将她往馬車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