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停了馬車,邬玺玥下車後,他看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總覺得哪裡不對,就沖她後背喊 ,“娘子,占個靠窗的座啊。”
邬玺玥沒回頭,隻揮了揮手,就走進了酒樓。
她剛進酒樓就看見那幾個小孩兒大搖大擺的上了二樓雅間兒。于是她就讓小二安排了他們隔壁房,一進去就聽到隔壁傳來的哄笑聲。
小二讪讪的,“客官,這兒太吵了,要不,我給您換一間吧。”
邬玺玥不以為然,“無妨,我還要等人,人來了再換也不遲。”
“也好,那客官有事就叫我。”
小兒放下壺茶就退出了房門。
邬玺玥端起茶杯,走到與隔壁相連的地方,靠着牆,邊喝茶邊聽從隔壁間不時傳來的動靜。
他們說話聲又雜又亂,聽不真切,不過她還是從那些斷斷續續的對話中聽出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矛盾,單純就是這些富家子閑得沒事,就想找個人欺負,以此為樂而已。
而他們之所以選中裴孝,是因為裴仁勉為了努力融入梅陵貴族,就拖了無數關系,将他寶貝兒子送進那布政使家的私塾裡上學。可進去頭一天,就因為誤坐了那懷王世子的位置,被一幫人抓了由頭,拖到這兒來打。
邬玺玥手指在杯子了有節奏的敲着,心裡暗暗琢磨:裴孝是第一天去,那麼之前這些人欺負誰呢?
她腦子裡浮現出剛才跟在這些人身後那個唯唯諾諾的身影。
譚耀祖……
看來這小子并不像他表面上那麼老實呀。
*
那幾個人在酒樓裡吃喝完才回家,經過那巷子時往裡看了眼,裴孝仍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死活。而這幾個人隻冷漠的勾起嘴角,像是裡邊的人與他們完全沒關系似的,看不出半點慌張。
裴孝躺在那兒,直到傍晚才被路過收孝敬茶的衙門捕快發現,七手八腳的給人擡回了衙門。
見兒子這般慘狀,裴仁勉盛怒,當時就派了人出去徹查,究竟是誰打了他的寶貝兒子。可查了一圈兒都沒查出來,直到夜深,裴孝被夢魇驚醒後,才哭着将這件事告訴他爹。
裴仁勉當初可是花了不少銀子讨好布政使,才讓自己寶貝兒子去了他們家的私塾,誰知頭天進去就被人欺負了。若按他以前的做派,隻有他欺負人的份兒,哪有被人欺負的道理。不說别的,就他這兒子,在之前的學堂裡,那也是橫行霸道的,逼着窮人家孩子給他交孝敬錢,還讓人鑽他□□,逼人喝尿吃屎。短短數月,那學堂裡的窮孩子被他逼走好幾個。裴仁勉那時裝瞎裝聾,視而不見,這回輪到自己兒子被人欺淩,他就受不了了,咬牙切齒的,琢磨着要怎麼才能替兒子把這口氣争回來。
他吞下一口怒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問,“爹之前不是反複叮囑過你,讓你千萬不可像從前那般任性,你怎可不問清楚,就坐到了人家的位置上去?”
裴孝委屈的抽泣道:“我問了,就是那個譚耀祖,他故意騙我,引我坐到了世子位置上的。”
小孩兒那點心思哪裡逃得過狡詐的裴仁勉,他當時就明白了,譚耀祖因為是一介商賈出身的小子,混在一幫官宦之子當中,注定就是個小厮馬仔,隻有被人欺淩的份兒。他之所以騙裴孝去招惹懷王世子,就是為了将他們對他的欺淩引到新來的裴孝身上,以此為自己解脫。
“好個,譚家,我堂堂一知府,治不了别人,還治不了你們?”他低頭看了眼兒子頭上的傷,咬牙道:“孝兒放心,這口氣,爹肯定幫你出了。”
裴孝嚎啕大哭,拼命搖頭,“爹,我要回以前的學堂,我不想再去布政使家了,再也不去了。”
裴仁勉怒視,“哼!沒出息。你爹我雖不是什麼王爺,世子,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到咱頭上的。”
說罷,他拂袖出去了。
*
這裴仁勉并不是個善茬,就從他從前來往的人就知道。他出了門立刻就找來一幫潑皮,讓他們去譚家當着他們家裡人面兒把那譚耀祖給痛打了一頓。邊打還邊警告他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再敢欺負我們小爺,就等着給你們全家收屍吧。”
他們打完人就走了,誰知第二天天剛亮,裴仁勉就得到個消息,說昨天參與毆打他兒子的幾個孩子全讓人給殺了。
“什麼?!!!”裴仁勉倒提一口涼氣,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嘴唇哆嗦到連話都說不利索,“全全,全全全,全死啦?”
來報事的衙吏道:“是啊老爺,就隻剩下個譚耀祖還活着。”
裴仁勉差點兒沒暈過去,心說還不如不剩這一個呢。他連滾帶爬的下了床,讓人把那些個潑皮都給他找來。
那些潑皮還等着他的打賞呢,沒想到他們剛見裴仁勉就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你們瘋啦?本官就讓你們把譚家那小子打一頓,你們怎麼敢殺人?竟然還敢殺世子?啊?誰給你們的膽子?!”
衆潑皮也懵了,“大人,你這都聽誰說的?我們沒殺人啊。再說就憑我們能進得去王府?還殺人?我們要有那本事,還,還……”後半句沒說,心說還跟你在這兒瞎混?
裴仁勉這才反應過來,也是啊。那這人是誰殺的呢?
就在他這兒困惑的時候,另外幾家也都陷入悲憤之中,但也都不知是什麼人如此大膽。他們兒子在學堂裡欺淩勢弱的孩子是常事,他們習以為常,并不覺得那是他們兒子被殺的理由。直到他們查了一圈兒,問到譚家,譚家人才将那晚的遭遇跟他們說了。
這番話,将矛頭指向了裴仁勉,但幾家人都不太相信,畢竟那麼小個芝麻官兒,怎麼敢,又怎麼能做到呢?
他們有所懷疑,但又沒有直接證據,又不太相信,就都沒有動作,不想打草驚蛇。可這邊兒裴仁勉已經坐不住了,這天深夜,他收拾了金銀細軟,準備連夜跑路,結果剛出房門,就見門前站着個人。
邬玺玥身穿夜行衣,轉身面對他們時,面帶一絲森然的微笑。
裴仁勉與這目光對上時,瞪時睜大了眼睛,“是你……!”
“咝!那些人是你殺的?”
邬玺玥勾了勾唇,“在靈泉縣的時候,你就該死了,隻是那時沒騰出手來,不想你竟自己送上門來?”
“反正你得罪了那幾家,早晚也是死,不如我給你個痛快吧。”
“饒命啊……”
他求饒的話還沒說完,邬玺玥匕首出鞘,血光乍現……
*
很快,外頭就傳裴家上下一夜之間消失了。那幾家皆感詫異,因為他們明明都各自派了人在他們府邸周圍監視,就怕他跑了,沒想到一夜之間,這一家子竟然消失了。
是被誰暗殺了嗎?
這幾家開始相互懷疑,懷王懷疑是布政使幹的,布政使懷疑是按察使幹的,按察使又懷疑隻有懷王有這本事讓人一夜消失。反正懷疑歸懷疑,既然死的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他們才懶得去查背後的真相。日子一長,這件事還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