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得有些刺眼的月光下,曲瑾懷正努力地飄在天上,試圖縱覽全城。
白苒擡頭看了看還在努力向上飛的曲瑾懷,又看了看她手裡的繩想起了公園門口處,最受小朋友們歡迎的氫氣球。
唯一的區别就是曲瑾懷比氫氣球飛得更高!
想到這裡她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擠了擠眼角的淚花。
算算時間,從晚上六點被傳送回公寓,也差不多到了她平時睡覺的時間,她有些困了。
人一困,思維就會發散,就會亂想,更何況白苒這種腦回路與常人不太一樣的家夥。
她低頭,盯着蘑菇屋下那空蕩蕩的路發呆,想着如果那些以技術自傲的腦外科醫生們,如果他們聽到了她剛剛的驚人發言,會不會神情憤怒地讓手術刀在病房裡貼牆轉一周,以此來展示他們的技術。
也有可能惱羞成怒,抄起手術刀要切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畢竟她不是外科醫生,也沒有什麼身為研究人員的職業驕傲,無法理解那些循規蹈矩解決問題的人們究竟在恐懼着什麼。
因為這個問題對看事物角度一向刁鑽的她來說,其實并不是問題。
她完全可以阻止曲瑾懷的探索,直接越過這麼一個區分305住戶和小程的步驟。
隻要小程與大程合為一體,然後她再把他從心相空間裡踢出去,那這裡剩下的東西,不都可以用無敵的擀面杖解決了?畢竟曲瑾懷也說過,核心是不會被破壞的。
隻要把一切砸個稀巴爛,然後再敲程子賢一筆,距離完成目标的進度就能更進一步了。
然後……然後回家睡覺。
想到家這個詞她又打了個哈欠,看着牆角處剛轉過來的機械守衛,手裡的擀面杖蠢蠢欲動。
041絞盡腦汁編造的那些故事毫無意義。
程子賢沒有記憶又怎麼樣?還不是這樣長大了。
曲瑾懷……反正已經掌握了基礎的心相空間信息,其他的暴力解決也不是問題。
——幹脆一棒子敲上去不就好了?
“喂,差不多得了啊,懂什麼叫禮貌嗎?在别人的腦子裡随随便便講些屁話,搞得我好像是什麼冷漠無情的家夥一樣。”白苒歎了一口氣,還是放松了手裡攥緊的擀面杖,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046,“這跟我那傻逼部門經理有什麼區别。”
“可是這才符合你的效率至上邏輯呀。”
046已經換掉了那身髒兮兮的衣服,重新打理了頭發,露出了異于常人的美貌。她神情也沒有之前那樣飄忽僵硬,上挑的眼尾給她美麗得有些恐怖的臉上添了一絲魅惑。
她靠近白苒,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
“好不理解,你真矛盾,真正的人類都這麼矛盾嗎?”
這是什麼話。
鑒于現在操控046的可能是個半成品仿生人,白苒歎了口氣選擇不跟她計較:“我确實想快點解決,然後回家睡覺。但,這并不代表我接下來要不管不顧,大開殺戒。”
“為什麼?”046十分疑惑。
“因為這不好。”白苒表情嚴肅,“記憶和情緒一樣也是組成‘人生’的一部分,程子賢他自己可以選擇放棄,但是我不能替他做出選擇。”
“嗯……不過有些人失去記憶也不會改變呢。”046緩慢地點了點頭,像是在品味着什麼。
“嗯?”白苒挑起眉毛一副你是不是找打的表情。
“沒什麼,你怎麼不驚訝我的出現?”046對着白苒眨眨眼睛,轉移了話題,“難道是046露出什麼破綻了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開了什麼幹擾讓我記不得你的臉,但是我看人從來都會觀察對方的眼睛,而且我記得你的聲音。”白苒沒好氣地答着,“騙我租房子的中介人,你已經上我的黑名單了。”
“聽你說你打了你部門經理一巴掌,讓他原地旋轉三周半。那我也可以給你表演一個原地旋轉三周半,然後你就原諒我吧。”046歪着腦袋有些天真地發言。
一聽這話,白苒轉過頭去認真地打量了一下046,頗有種棋逢對手之感。
向來都是她噎别人,這還第一次有人噎她。
于是她選擇不接茬,擡頭看了一眼還在空中偵察,沒有注意到腳底下發生什麼的曲瑾懷,心中暗笑他“燈下黑”,将046的問題用另一個問題堵了回去。
“你怎麼不裝了?”
“你是說046一直恍惚嗎?其實也沒有在裝,信号不好。”046臉上的表情瞬間刷新成了苦惱,“連了好幾次都連不上,現在我在公寓門口。”
“……我這就出去把你拆掉。”白苒果斷地回答。
“那你就要失去程子賢的記憶了,二選一。”046笑眯眯道。
“你覺得那麼早就發現了你的身份,你能威脅到我?”
白苒見046一副我知道你會選哪邊的态度,有些火大。雖然她确實不會放棄程子賢,但她覺得必須讓面前這家夥付出一些代價。
畢竟今晚隻是解決一個程子賢的曆史遺留問題,就算能拿到報酬也算在附加費用裡,這可沒有展示她公寓管理員的實力。
心相空間内微涼的夜風适時地撩動白苒耳畔垂下的碎發,月光從頭頂傾斜而下,為她刻意做出的惡人顔蒙上了一層陰影。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知道如何分辨305心相空間的物品和程子賢心相空間的物品了?”
“那你為什麼……”046不解。
“為什麼在演?”白苒擡起下巴,賞了這無法理解人類情緒的仿生人一個冷笑,“你覺得我就……那麼相信曲瑾懷嗎?”
“……”
白苒是什麼時候察覺到曲瑾懷有問題的呢?
是走在大街上時,突然想起她和曲瑾懷二人從未對彼此自我介紹過,哪怕她亮出合同那一瞬間曲瑾懷就記下了她的名字,那也不代表她會知道曲瑾懷的名字。
可是他們互相叫名字的時候,那麼自然,好像早就知道彼此的姓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