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昨晚他伸出來的手也是圓圓的,這造型很像過鬼節時那些小鬼假扮的幽靈。
“這就行了?”
“嗯,剛剛是叔叔阿姨沒找到我,又看到外人有些擔心。”小幽靈用力點了點頭,或許是這樣全包裹的裝扮讓他有了安全感,聲音變得輕巧幹脆,“不好意思,吓到管理員姐姐了。”
聽到這話白苒歎了一口氣,她将306的房門關上後,蹲下來直視那小男孩的“眼睛”。
“長得挺好看的藏什麼,跟人說話要面對面地,看着對方的眼睛。來,把臉露出來看着姐姐。”
或許是被關在這裡有些久沒見過什麼人,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隻見那小幽靈原地扭捏了一會兒,做了個摘帽子的動作,随後那306溢出的黑霧便化作一件後面有兜帽的袍子,披在他身上。
白苒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确定手感與曲瑾懷沒什麼區别後,試探着詢問:“你叫306的住戶叔叔阿姨,他們一定很照顧你,那他們有和你說燒紙的原因嗎?”
“其實是因為……”
“頭好痛……苒姐你在跟誰說話……”
“……”
“……”
四目相對,皆是震驚。
糟了,白苒心下一驚,來不及阻攔,那小幽靈嗖地一下蹿進了305,然後迅速鎖上了門。
“苒姐……那個就是你吃飯時候說的……那個嗎?”
“對……”白苒擰了一下305的門把手,“怪我,看見小孩就下意識地以為我還在安慰‘小白鼠’,在實驗室一個人習慣了忘了有你這一茬。”
“對不起,我剛剛應該安靜如雞……”程子賢躺在地上舉起一隻手道歉,用氣聲表示了他此刻的虛弱。
白苒見他這樣也沒伸手拉他,歎了口氣撿起掉在一旁手機:“本來想讓你下去等着,我來解決,既然現在你都看到了……你想怎麼辦?”
“我覺得,我有必要和它當面談談。”程子賢捂着自己抽痛的腦袋蠕動着摸向走廊的牆壁,“苒姐我之前跟你說我是去做治療,但是十年前那個治療項目其實是一個實驗……”
“什麼實驗?”白苒有些疑惑,她剛入職惡補了大量情感與神經相關的論文,可她從來沒在資料堆裡看到過。
“關于人類情感量化分類的實驗。那是一代的情緒與神經裝置,因為那場實驗出了很嚴重的事故導緻整個實驗基地都被毀,所以公司檔案裡也沒有記載。”
程子賢扶着牆艱難地站起來,他用力擰了一下305那紋絲不動的門把手,有些洩氣地繼續補充。
“我當時身體相當差,還得了一種一有負面情緒就立刻肌肉僵直的病……有點像鬼壓床,明明有意識但是動不了。我媽帶着我跑了許多地方都沒辦法根治,最後有個醫生是這個項目組負責人的學生,通過他的介紹,我獲得了受試者的資格。”
“那時候接受的治療就像現在透析,把情緒抽出去,調和到穩定的指标然後再傳輸回大腦裡,當時過了幾個療程都沒事,結果那天機器抽到一半突然停擺……然後我就失去了記憶。”
“說是失去記憶也不對,習慣和知識都在,隻是性格變了。我媽總說我小時候内向不敢說話,現在能言善辯是因禍得福,但我其實挺迷茫的……我覺得13歲之前的我根本不是我。”
說到這裡程子賢歎了一口氣,他看向白苒。
“苒姐,你能理解這種感受吧?”
“……”
被清洗記憶然後投入孤兒院的白苒有些沉默,她作為實驗室的專家自然知道這種清洗法相當有效,然而她從來不認同對一個正在成長發育的正常孩子應該進行如此粗暴的幹涉。
情緒和記憶是人生體驗的一環,明明是因為情緒波動引起的疾病,隻要規律的睡眠配合藥物和足夠的安全感環境就可以讓那時候的程子賢治愈……然而現在的程子賢與她這種被清洗記憶的人工人類沒什麼差别。
盡管在社會層面上不會有人歧視,但那種孤獨的異類感她再清楚不過了。
“那小鬼可能是他靈魂的一部分,聽他這個描述,那個離譜的實驗讓他靈魂撕開了,那部分拿走了全部記憶。”
在樓下跟塑料人玩打地鼠的曲瑾懷聽到那陌生人對白苒說“理解”時終于忍不住插嘴。從二人的對話裡他已判斷出這被公寓帶回來的新鮮的活人與那小鬼有關,與其在這裡感傷悲秋大談理解,不如快刀斬亂麻,趕緊解決問題把這家夥攆出去。
“既然這位……”
“程子賢。”
“程子賢小兄弟和那小鬼産生了共感,就說明二者依舊連着,并非獨立的個體,我們得盡快讓小鬼回歸到他體内……诶呦你們煩不煩……白苒你們要不要先下來接我一下?”
“沒空,你别上來了,那孩子帶着306跑出來的東西進305了!”白苒聲音中也有些無奈,“雖然這些鬼都是非法住戶,但昨晚你不也說了,他們的房間就是他們認定的家,核心都在裡面,我得快點進去。你昨晚沒教過我怎麼處理裡面的東西,能不能搞個什麼視頻通話之類的東西協助一下。”
“……拿火鉗子傳話,你帶上火鉗子,我遠程指揮你。”
曲瑾懷剜了一眼那群礙事的人偶,壓下自己想要沖上去的迫切與那莫名其妙的不甘心,轉身走回公寓管理處。
“相信自己,白苒,對于它們來說你就是太陽!”
白苒深吸一口氣,拿起那會說話的火鉗子在手裡颠了颠,在确認了手感之後,她轉身看向一臉歉意的程子賢。
“來,子賢。”
“看在今天你請我吃飯的面子上,姐帶你去跟小你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