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便士*
赫惟闌尾炎手術住院一周,出院後參加完期末考試便被接到紀柏煊三裡河的别墅裡調養身體。
程茗想讓赫惟住回家裡,遭到紀柏煊的嚴詞拒絕。
“你媽和你爸天天上班那們忙,妹妹現在身體要調養,我能放心把她交給你?”
言下之意,他自己都不是讓人省心的那塊料。
程茗摸了摸頭,和赫惟對視一眼,後者無奈搖頭。
兩隻苦命鴛鴦。
“你要是愛湊熱鬧,學校事情忙完過來我這裡住也行,家裡阿姨按時按點做飯,我盯着你們把作息改掉。”紀柏煊這次回來,脾氣比從前硬氣太多。
程茗不敢忤逆他,看着赫惟上了他的車,那樣子也不像是自己不情願。
這些年吵歸吵,鬧歸鬧,赫惟從來沒有不知好歹過。
她知道紀柏煊這是為了她好,特地找了阿姨照顧她的起居,換個人他才不操這個心。
都是看在赫遠征的面子上嗎?
也不見得。
赫惟跟在紀柏煊身後,她住院那天走的急,就穿了一套普通厚度的睡衣,外頭裹了件跟棉被似得長羽絨服,一直遮到小腿。腳下踩着一雙UGG,僅有的一包雜物被紀柏煊拎在手裡,皺皺巴巴的一隻購物袋,赫惟不自覺揚起了嘴角。
她覺得紀柏煊現在特别像剛從菜市場出來。
當時林琦琪去醫院給她送東西的時候,她就吐槽了這袋子簡陋。
劉亦菲出門都不敢拎着這袋子,紀柏煊倒好。
所幸就下車的這幾步路。
要不然赫惟都想給他拍下來。
“走這麼慢,你腿也傷了?”不知是不是身後目光炙熱,紀柏煊轉過頭來,似乎是在等她,可說出來的也不是好話。
“我讓你等我了?”赫惟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冷哼一聲,“你愛生氣就生着吧,年頭生氣氣一整年,回頭股價跌了别賴我身上。”
“你才迷信。”他道:“家裡都是阿姨這兩天仔細打掃過的,你的房間也是,床單被子都是新換的,花色是我讓你程阿姨在網上買的,櫃子裡還有兩套,如果不喜歡現在的就讓阿姨給你換。”
他說“家”這個字,竟然讓赫惟莫名一陣心悸。
海市蜃樓一般,讓人一瞬間誤以為真。
“這個趙阿姨,是你陸叔叔之前一個案子受害人的遺孀,不住家裡。”他又補充。
“啊?”不住家裡……赫惟擡起頭,眼神便是問詢。
“你從前不是說,長大了需要隐私。”紀柏煊說:“阿姨每天朝朝六晚六,早上一個小時買菜,然後休息到十一點過來做飯,每天工作八個小時,标準工時。”
“你在說些什麼?”赫惟跟着他進了屋子。她又沒有上過班,哪裡知道什麼是标準工時。
“你下學期學校就沒課了,到時候實習,你有想去的公司嗎?”紀柏煊就是為了這事兒提前回來的。
紀柏煊:“如果沒有,那就來我這邊實習,先在子公司做個普通職員,等什麼時候你可以獨當一面了,我安排你進集團财務部。”
“培養心腹麼?”赫惟看着他将那袋東西擱在桌子上,轉身進了廚房。
不過十幾秒,他端着杯水出來了。
赫惟知道他是給她接的水,伸手接過來,聽見他說:“什麼心腹,我看你是宮鬥劇看太多了。”
赫惟淺喝了兩口水,就放下了杯子,“可是我看你們公司招聘不都是研究生起步的麼,本科學曆除非是名校,最次也得是個211吧,我這普通一本……”
“先學管理,後面想要提升學曆再考研也行,自家公司,這東西也不是硬性條件。”說完他才意識到,這丫頭其實有私下有了解過紀氏集團。
這也是紀柏煊突然決定回國的原因,他原以為赫惟一定會像程茗一樣繼續讀個研究生,誰知她竟然連考試都沒報名。
他就想知道他不在的這幾年,這姑娘是為什麼突然變得不思進取了,高考失利,放棄考研,難道她就打算這麼混日子混一輩子麼?
也不知是不是跟程茗學的。
即便是,人家起碼讀了研,也有考公的計劃,好的不學。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回來管束一下赫惟,如果任由她這樣蹉跎人生,他不知道日後要如何向赫遠征交待。
紀柏煊靠上沙發,問她:“四年沒回來了,你覺得這房子有什麼變化?”
他在新加坡這幾年,有托程似錦幫他定期找鐘點工打掃衛生,房子裡陳設一切如舊,就連位置都沒有挪動過。
“沒變化呀。”她答得不可謂不敷衍,像被女朋友逼問今天化的妝和昨天有沒有變化的直男。
紀柏煊拍了拍身側的沙發,“坐過來,我這個角度看得清楚些。”
赫惟默默坐過去,和他看向同一個方向。
“沒有以前采光好了?赫惟思考了好半天,才作出一個自己勉強覺得不敷衍的回答。
紀柏煊搖頭,眼神裡似有一種怅惘,他說:“采光不好是因為陰天,而且京市這幾天都有霾,你暫且别處出門去玩,如果要什麼東西讓程茗給你買了送過來,或者直接發給我,我讓秘書去辦。”
“做你的秘書真慘,私事兒要處理就算了,其他人的事情也要管。”赫惟又想起周曉。
紀柏煊扭頭望向她,糾正,“你是家人,不是什麼其他人。”
家人你說丢下幾年就丢下,誰要和你做家人。
赫惟懶得反駁他,“嗯嗯”了兩聲,“那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隻花瓶,“你從前說的煙火氣,現在沒了。”
和他在新加坡時住的酒店套房一樣,沒有溫度,也沒有生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赫惟覺得紀柏煊心态老了許多。從前他才不在意這些,甚至遇上他心情不佳的時候,他還會沖花草撒氣。
赫惟覺得莫名其妙,“想要煙火氣,你交個女朋友不就好了?”
轉身順着扶梯上了二樓。
對紀柏煊一瞬的失落視而不見。
赫惟原來住的那間房間門開着,但因為在走廊深處,她走近了才看到。
樓梯旋轉處是紀柏煊的套房,門緊閉着,但赫惟知道他沒有上鎖。
他沒有将房門鎖上的習慣,一是因為他的房間常年整潔幹淨不怕人看,二是因為幾年前他鎖過房門,害她忍着腸胃炎的痛苦苦敲了好幾分鐘的房門,才把他叫醒。
後來他就改了睡覺鎖門的習慣。
反正阿姨不會貿然闖入,而如果是赫惟,他不介意讓她闖入。
也正是因為這份“不介意”,讓赫惟以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他默許的。
以至于亂了分寸。
赫惟闌尾炎手術後修養像是坐月子,阿姨不讓她吹風,赫惟成天窩在房間裡和林琦琪她們開黑。吃完午飯等晚飯,吃完晚飯等周公駕到,不等程茗學校的事情處理完搬過來,赫惟的生物鐘沒改過來,反而晝夜颠倒。
一周以後,事态嚴重到紀柏煊去公司的時候她才剛睡下,紀柏煊回來的時候她人還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