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虞這肚子裡揣着一疊事情,自然是睡不着的,無非也就是躺在客房的床上,傻傻的盯着天花闆。
要按他最真實的想法來說,在不了解那些真相之前,要是一點兒都不記恨蕭瑾酌,多半是不太可能的。
可如今他聽見了,也幸好他聽見了,這些過往即使蕭瑾酌本人知道了又會怎樣?依照他那個鬼話連篇,笑眯眯的說話方式,多半還能把你頭都繞暈的邏輯,斷然不會同任何人提起這段往事。
但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太好受,有一種無意偷窺到了一個人曾經鮮血淋漓的傷口,卻還要與他假裝完好的心,用演戲來遮蓋住這份永遠不會結痂的傷口,實在是像一根刺紮在心口,難找到,也難将其拔出。
他閉上眼睛,勾了勾嘴角,仿佛是在自嘲,自己找了這麼久的宿敵,竟然就潛伏在自己身旁,但凡那時他謝不虞多幾個心眼,随便細細揣測猜想一番,說不定都能想到是蕭瑾酌。
可是此時真知道了,叫他再去記恨,卻又不能再完全恨下來了,他心下沒來由的一軟。
人總會因為遇到相似的經曆的人而感到唏噓,可心裡這一點大的地方,放下一個人,就再沒什麼空地了,時時刻刻都緊張着,并非隻是單獨的怕失去,更怕落空的那田畝角落裡,沒留下一丁點兒的餘溫。
太相似的經曆也許真的會讓謝不虞聯想到自己,不過這些于他而言,都是能抛之腦後的東西,謝不虞更願意活在當下。
能直面過去的人固然有勇氣,而能活好當下,誰又敢說不要毅力。
謝不虞就這樣想了好久,他也好久沒将思緒裡那些沉積太久的東西翻出來過,很少失眠的他,今夜竟一夜未眠。
直至窗外瞧見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色,謝不虞才從思緒裡走出來,他轉身離開自己那間客房,去了沈晏蕭屋内。
“太陽曬屁股了——哎起來起來!”謝不虞趁着沈晏蕭沒醒,明目張膽這般作為,這是純犯賤。
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沈晏蕭才懶得接收謝不虞的搗亂,拽過被子直接蒙過頭,又翻了個身,大有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态度。
“啧,我說沈某人,你可别睡的美滋滋,然後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啊,你現在可還是在無盡山。”謝不虞抱劍站在一旁,提醒沈晏蕭。
謝不虞是打算今天走了,蕭瑾酌畢竟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東西,那自然也肯定不會久作停留。
那再說了...人老頑固都變着話說,這不是逐他出去了嘛...謝不虞心裡犯嘀咕。
誰知門卻突然被打開,蕭瑾酌的聲音事先傳了進來,其後才見他本人:“謝兄,這般催促沈兄起來作何?他想犯困便随他去便是。”
謝不虞知道蕭瑾酌這是找他有事,否則怎麼來的這般早,肯定是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在沈晏蕭這屋裡,這才循着聲迹找了過來。
于是他斜眼瞅了還一動不動的沈晏蕭,嘁了一聲,抱臂出了門,而蕭瑾酌還貼心的為沈晏蕭又重新帶上了門。
謝不虞出了門,來到庭院之中六角亭的石凳坐下,一瞧這石桌上還放着不知何時冒出來的茶壺,故作驚訝地喲了一聲,瞧見蕭瑾酌也坐了下來,謝不虞眼神一飄,移目向這院落之中的山水景緻,一拍大腿,感慨道:“這無盡山...真是空氣清新,閑情雅緻之地啊。”
蕭瑾酌不應他的話,隻是默默地垂眸為謝不虞沏了一杯茶,推至他面前,而後淡淡開口道:“喜歡這裡?”
謝不虞接過茶杯,不知是渴了還是莫名到了興頭上,仰頭便一飲而盡,也很給面子道;“自然,你這是什麼話,還用得着問嗎?這般美景,在何處才能再見的到?”
蕭瑾酌聞言仿佛是戳中了他奇怪的笑點,打趣道;"喜歡就常來。"
謝不虞剛新倒的,灌進嘴的第二口茶水,聽了蕭瑾酌這話,直接噗的一口噴了出來,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愣是給自己幹嗆了。
“咳咳...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這無盡山,好是好,就是吧,那我也不能作為客人,在這長期霸占着住戶啊。”謝不虞捶了捶胸口,還在緩剛剛嗆的不輕的一口,又忙道出原因來。
他是真沒這意思啊!誰知道蕭瑾酌還能這麼突然接話,打的謝不虞一個措手不及。
蕭瑾酌見他嗆的面色通紅,又道:“别在無盡山喝口茶把自己嗆死了,省得給本師兄還要莫名背上一條人命的栽贓誣陷。”
不是,這是人話嗎?
謝不虞剛想開口反駁,哪料想蕭瑾酌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接着剛剛自己的話道:“還有,你方才所說,不能長期作為來客霸占住戶,那不妨更簡單一點了,比如...直接拜入無盡山,和我成為師兄弟,這樣就不見外了。”
“這以後呢,你要是碰上哪個不長眼的欺負到你頭上來了,就可以跟我說,你蕭師兄去擺平他,誰人敢不給我面子?”
謝不虞總覺得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