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場面話,可卻并不假,她連着幾日喝了安神的藥,哪裡還能提得起精神。
面上喚一聲堂嫂,但兩人皆是心知肚明,沒什麼可說的。
竹風應下,誰料剛轉身走了幾步,幾息後,有些遲疑開口,“小姐,她說......有些關于老爺的事情相同您聊聊。”
因為桑宗彥的事情,桑虞近日憔悴許多,偏偏還得張羅着守靈下葬一系列瑣碎的事情,休息不得,侍奉的下人們瞧在眼底,自然也希望能為其分擔一二。
譬如當下,桑虞乍然聽到竹風的話,确實是意動,“有關父親的事情?”
她那個叔叔向來是寵妾滅妻,又因為這個庶子極其出息,愛屋及烏也給了他妻子不少體面,如此想來,或許真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過瞬息,桑虞已然改了主意,拿了條薄毯搭在膝上,命人将桑夫人請進來。
她那堂嫂雲妗自門外拱門而入,繁繁複複的金钗插在發髻,幾乎拳頭大小的珍珠懸在耳側,一身織金淡綠色的衣衫,下着一條素色百花裙。
可謂是盛裝而來,活脫脫襯得她五分的顔色成了八分。
雲妗見桑虞一席素色衣裳,打扮清麗,剛一落座便溫聲道:“阿虞,你可受苦了。”語氣憐憐,說着就想去抓她的手,“這幾日忙壞了吧?瞧着都沒有休息好。”
桑虞一時被她這副陣仗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隻是試探性往回縮了縮,恰好避開了雲妗想要牽來的手,“上次見到堂嫂沒能說上話,這回有空了。”
她這個堂嫂比之她叔叔那家人慣會做人些,可說到底也是官家小姐,打心底是瞧不上她這樣的商戶的,和和氣氣一兩回是有,但如今怎麼瞧着像是來讨好似的?
“你先前忙,我想來走動,也隻是怕添了麻煩。”
桑虞寒暄兩句,心裡惦念着桑宗彥的事情,聞言,垂下眸子,“不妨事的。”
“倒是嫂嫂今日來拜訪,可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和我說?”
雲妗見她在意,思及自家丈夫的吩咐,眼角笑意更深,“是,我也是聽我夫君提起。”
“又想到你年紀輕輕,遭遇這等事情,于心不忍,這才想着來告訴你。”
“前些年,叔伯曾與我公公一道在城郊外一間鋪子裡留了東西,本也沒當回事,誰知後面咱們兩家人竟陰差陽錯地都來了京城。”
商人多會留有信物,或是擇幾處錢莊存儲錢财,以備後患,也可當做本金,日後若遇苦難東山再起。
前些年父親心中始終被宗族親戚關系裹挾着,遲遲不肯相信那些肮髒事兒,故而也是與她叔叔一家有聯絡的,也隻是近幾年才逐漸淡去。
邏輯上,這話也是說得通的,隻是......
這樣的事情,竟然會透露給姨娘所生的庶子嗎?
桑虞對她這個叔叔的偏心有了新的認識,心中不自覺對這個堂嫂的話多出幾絲信服,“如此看來,你們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啊,這樣的事情,堂哥竟也毫不藏私告知了。”
漂亮話沒人會不願意聽,雲妗亦然。
她面上笑意更濃,眼波一轉,索性又添了把柴,“你父親新喪,如此......也是一個念想,同為女子,又是親戚,雖說過去是有嫌隙,可你我二人間直接的矛盾卻是沒有的,我這才動了心思,前來插一嘴。”
對方言辭懇切,桑虞一時半刻有些不知道怎麼接,嘴唇嗡動數次,卻是半個字也沒吐。
若說親戚情分,就算有,怕也是稀薄的很。
再者,談什麼同為女子......這樣的同理心,他也是不信眼前人會有的。
這副彎彎繞繞的說辭,是真的來交善了?
直到人離開,桑虞心中的疑惑勁兒都還沒完全散去,連帶着雲妗說的那個所謂的鋪子,也像是一根刺一般,紮在了她心底,久久不散。
便是在這樣的時候,她收到了程岐的信。
信箋薄如紗簾,隻不大不小的一張紙,幽幽燭火折射,上面寥寥數字清晰可見。
落在桑虞手裡,卻是她第一次有些不敢打開。
仿佛千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