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庭院内,她隻能如困獸一般來回得踱來踱去。
月彌快步走近,步子如飛,“姑娘,有消息了!”
桑虞見她滿臉喜色,也不自覺心頭微動,“怎樣......?”
熬了大半宿,驟然得到消息,她第一反應是有些不敢去聽,但還是強撐着鎮定下來,“父親如何了?”
“老爺、老爺被押進牢裡了,但是聽他們的意思......暫時是安全的。”
月彌緩了緩呼吸,“隻是要受些蹉跎,魏侯爺的人特意告知,說他會關照一二。”
桑宗彥性命無虞,這确實也能暫時算是個好消息了。
桑虞聞言,眉目間的愁緒稍稍消散些許,但眉頭仍是緊蹙,“他們?這消息也是魏侯爺給咱們的嗎?”
彌月神情有些羞赧,點頭道:“是。”
衆人一通忙活,卻隻得到了一些無關痛癢的邊緣信息,真正有用的消息,還是旁人透露的。
一時間,主仆兩人都有幾分沉默。
親人受困,桑虞的心裡更加不是滋味,無力感漸漸湧上心間。
來京城已經有一小段時間了,可她們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什麼推着走,被看不見的絲線指揮着,宛如木偶,一步一行,而後在某一日步入既定的結局。
哪怕桑家在蘇州是有些權勢地位的。
可是在這裡,一切好像都十分渺小,她們家的一切,都十分不夠看。
好像......不試着做些什麼,真的也隻能是案闆上的死魚了。
思緒回籠,桑虞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與其等他透露消息給咱們,還不如我主動去問。”
反正是一條船上的人,而且,魏延璋先前也确實實打實的幫了她兩次,一次無形中幫她擺平了族長,另一次則是幫他找回了她父親。
她徐徐吐出一口濁氣,眼神隐有掙紮,“隻是這樣一來......”
她欠他的,恐怕就有些太多了。
多到......她甚至有些無法償還。
但,時間不等人,眼下,這無疑又是最快的辦法。
......
郊外,不遠處丘陵青青,連綿如玉。
夏初,傍晚的霞光洋洋灑灑,有幾縷折射進酒樓某間雅舍内。
此處是京城有名的登雲樓,與大多酒樓不同,地處城郊,依山傍水,是許多文人雅客小聚時的首選。
規模更小些的鋪子攤子,更是不勝枚舉,星羅棋布。
樓内雅間,牆壁施朱綠彩畫,伴有大廳内隐約傳來的樂聲。
魏延璋給桑虞倒了杯花茶,語帶抱歉,“今日早些時候我正忙,就沒能抽出時間與你商讨。”
赫然聽到這話,桑虞第一反應是對方過于平易近人了。
雖說與前兩次相見也沒什麼大的不同,莫名地,她還是依稀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無妨。”
“是我家中的事情又要麻煩侯爺了。”桑虞頓了下,“上次還未感謝過您,這次就又......麻煩了。”
上次......?
魏延璋眼睫微動,濃密的黑色睫毛下,他眼底的疑惑被隐藏得非常好,“不必介意。”
桑虞見他沒否認,登時心中更加不安。
看來上次救她父親回來的人,真的是魏延璋派去的了。
“您又幫了我,于情于理,都是要感謝的。”她正色道:“我知曉您不缺這些,可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說着,她把帶過來的部分銀票與珍寶一一展示,俨然是要送給對方做報答的意思。
琉璃器具在夕陽的金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澤,頗為晃眼。如今,就算是宮中,恐怕也并不多見。
但桑家以跑商起家,走南闖北,這樣的東西右上那麼一兩件,倒也是不稀奇的。
思及遇見時的往事,魏延璋的神色有那麼一瞬間恍然,光影交割,有一小束映在他臉龐之上,愈發顯得那個笑容生動至極。
他僅僅是掃了眼那些厚禮,轉而目光便繼續凝視着桑虞,“如果真想感謝我,那就不要再用您喚我了吧?”
“您來您去的。”他難得有了幾分屬于這個年紀的表現,打趣道:“我才二十出頭,也沒這麼老吧?”
“再說了,我們不是朋友嗎?”
魏延璋見她如此,緩緩道:“朋友之間,不需要這麼拘束的。”
說着,男人忽地長臂一展,待桑虞反應過來,魏延璋的手已經微微搭在她的肩膀之上了。
他像是沒意識到什麼不妥,動作自然,觸碰也僅僅是短短的幾息,許是看她精神一直有些緊繃,想讓她放松幾分。
旋即,覆蓋在肩上的重量遠去,隻餘夕陽灑落的金影。
桑虞微不可察地松緩了些,往背後一靠。
目光下意識地順着掃視周圍,誰料,竟倏地對上了雙熟悉的眼。
程岐自微風中走來,錦衣華服,滿身風姿,令人不敢直視。
他隔着人群望了過來,明明是有相當一段距離,桑虞卻無端覺得跟被針紮了似的。
再擡眸,不期而遇與他的視線相撞。
程岐正直勾勾地盯着魏延璋方才輕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的方向,眸色幽冷,氤氣着濃濃的危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