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程岐擱下了信,捏着它的一角,任由其被火燭吞沒。
被陛下頻頻當槍使,這些其實他都不介意。
如若沒有投名狀,沒有成本的投入,想在短期内就取得信任,得到機會,是非常難的,倒不如互利互惠,搏上一把。
至少當下,和未來的很長時間,他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他隻是有些恍惚——
胸腔内的一顆心不受控地兀自劇烈跳動。
好像每每涉及到與桑虞有關的事情,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就會消失大半,他會變的有幾分幼稚,甚至有一些不可理喻。
他是這麼沖動的人嗎?
程岐注視着火光将信完全吞噬,整個人緩緩松緩下來,仿佛下了某種決心,“遮遮掩掩反而更會被忌憚,不如借力示弱。”
裴易見自家公子面色放緩,這才如釋重負開口,“那咱們現在是......?”
“到底是多年的交情。”程岐頓了下,眼神微微往右側挪動,“還是見上一面為好。”
......
天牢。
程岐一席黑衣,刑部的官員早早得到陛下的命令,候在牢門邊。
聽說是這位如今的紅人來,各個官員臉上都有幾分訝色,等見到了人,一副白淨斯文小白臉的模樣,眼底的鄙夷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胡尚書和李侍郎都不在,她們隻得依着命令,恭恭敬敬等人進去。
偶有一兩個小獄卒聚在一塊兒,竊竊道:“你說這程大人的權利會不會有些太大了......品階不算高,卻能來刑部提人。”
“那是陛下擡舉呗,誰讓他運氣好。”另一人接腔完,下意識左右瞟了兩眼,神神秘秘地湊近道:“不過依我看,是這程大人年輕氣盛,沒看清這宮中誰做主呢。”
現在投在小皇帝名下,不是明擺着和胡家作對嗎?
對方沒收拾他,不過是沒将他這種放心上,真想如何,那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身側的同僚提醒道:“得了,少說兩句。”
再怎麼默認,明面上這天下還是小皇帝的。
另一人自知失言,趕忙閉上了嘴。
半空中鳥雀久久盤旋,叫聲喑啞,拉出長長的尾音。
牢内。
這裡常年不見天日,空氣渾濁,囚牢裡,囚犯腳上與手腕處的鐵鍊相互碰撞,發出叮咚輕響,并不算刺耳,卻聽得人心頭一悚。
潮濕與血的味道蔓延,無形中更添幾分壓抑氛圍。
程岐跟着那引路的官員一路向前,路兩旁的囚犯們看見來人,三三兩兩地發出一陣躁動聲。
半晌,隻聽“咯吱”一聲,空蕩的地牢登時傳出一陣令人牙酥發麻的開門聲,伴着短靴碾地的微弱聲響,桑宗彥被這動靜驚醒,猶疑地睜開雙眼。
下一刻,身形修長的男子赫然出現在他眼前,對方撩開鬥笠,露出了那張熟悉的清俊面容。
是程岐,比之近兩個月之前,他周身的氣場似乎變得更加迫人。
或許是仰視的原因,桑宗彥總覺得對方隐約有幾分陌生起來。
好在下一刻,男子冷淡的嗓音徐徐響起,“桑伯父。”
桑宗彥大體上還看得過去,身上沒有明顯用刑的痕迹,大約是經此一事,精神頭有些不佳。
程岐放下心來,微微側頭掃過身後的官員,那人品階比他低,又被這麼暗示性地一瞅,權衡兩息終是默默退下。
待一切歸于寂靜,桑宗彥才歎氣道:”程大人,你不該來的。“
那封信不過是他走投無路之下,急病亂投醫罷了。
這些天他惡補京城的關系,多少也知道些他現在的處境,天子眼前第一人,人盡皆知。
可越是人盡皆知,實則越是活靶子。
他沒想到程岐真的會來,内心猛然湧上幾絲說不清的愧疚。
“伯父秘密傳信,晚輩自然是要來一趟的。”程岐倒是神色如常,素來帶着幾分冷漠與攻擊性的眸子不鹹不淡地望了過來,“您不必挂懷。”
仿佛意識到什麼,桑宗彥強撐着坐起身,“那你今日前來,是何意?”
長睫恰好遮住了程岐眼底的一片晦暗之色,聞言,他這才取下鬥笠,直視過來,“自然是有所求。”
“不過......是在您提議的基礎上。”
“做一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