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正是正午時分，天邊的太陽像個燃燒的火球懸挂着，熱浪升騰，大地已然龜裂。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或癱或坐，都在那僅有的幾顆樹下躲涼。

說是樹，卻也沒剩幾片葉子，放眼望去，不管是田邊地頭還是路邊，連丁點綠色都不見。

一個婦人抱着一個差不多五六歲的男孩坐在地上，她身後還坐着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模樣看着并不比男孩大多少。

兩個女孩坐在地上，大一些的女孩緊緊牽着小女孩的手。

婦人模樣顯得十分疲憊，目光放空着也不知道看向何方。直到懷裡孩子突然動起來，婦人下意識低頭，孩子嘴巴邊還有半截枯黃的野草根沒吞進去。

“小寶你不能吃這個！”婦人飛快伸手從孩子嘴裡摳出來。她正要把那半截草根丢掉，卻又似想起了什麼緊緊攥着，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個孩子，眼裡是猶豫和不舍。

“娘，我好餓。”懷裡的孩子哭鬧了起來，婦人連忙安慰他，卻并沒有什麼作用。不過這孩子餓得狠了，也并沒有太多力氣哭鬧，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婦人心疼得不行，青州大旱，她們一家子跟着村裡人一路往南走，帶出來的吃食早就沒了，就連這路上能吃的東西也都沒了。

婦人方才的猶豫已然抛之腦後，她看向不遠處的人群，期盼自家男人趕緊回來。

“阿姐，我也好餓。”婦人身後的女孩小聲地說着。

被叫阿姐的孩子隻比小女孩大一歲，她也餓得難受，但還是抱住妹妹安慰，“阿離再等等，阿爹去找吃的啦，他很快就回來了。”

阿離乖乖點着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滿都是對阿姐的信任。

太陽太烈，阿離又很久沒吃東西，她又餓又困，終于還是靠着阿姐睡了過去。

阿離是被一陣哭聲吵醒的，她睜開眼睛，漆黑的夜幕下燃着好幾處火堆，互相隔得有些距離。

撲面的熱風吹來，阿離卻打了個寒顫。

耳邊傳來哭喊聲，阿離低頭，娘親正抱着她和阿姐，面上挂滿了淚。

“阿娣、阿離，别怨你爹爹和娘親，我們也是沒辦法。”阿離聽見娘親這樣說着，爹爹已經等不及一般上來扯開娘親，把她和阿姐交給不遠處的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同樣把兩個和她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交給阿爹。

阿離不明白爹爹和娘親為什麼越來越遠，但是阿姐和她一起，她便不再看爹娘，隻回頭跟着阿姐。

姐妹倆被陌生的男人帶到他們歇息的地方，這裡也有個婦人，帶着一個和阿弟差不多大的男孩。

婦人看到男人把她們帶回來，眼中閃過不忍，她轉過頭去不看她們。男人把她們倆綁住，拿起了刀子。

阿離瑟縮着身體，緊緊靠向阿姐，“阿姐，我們是要死了嗎？”

“阿離别怕。”阿娣渾身顫抖，卻還是說道：“阿姐和你一起呢。”

男人拿着刀，視線從姐妹倆身上掃來掃去，面上顯出猶豫之色，“先吃哪個好？”

“不要吃阿離，吃我。”阿娣哭着沖男人喊着。

阿離也哭了起來，“不要吃阿姐，吃我。”

男人沒想到這姐妹倆竟然這麼不怕死，他猶豫了一會兒，朝着模樣大一些的阿娣走來。

血從阿娣的脖子上飛濺出來，阿娣最後看了一眼阿離，眼睛格外地亮，卻又馬上黯淡下來。

濃郁的血腥氣散開，又和周邊分散的火堆處的血腥氣彙聚。

今晚有許多人沒了命，也有許多人吃了一頓飽飯。

“阿姐！！！”阿離瘋狂地想要掙脫繩子，卻怎麼也掙不脫。

她努力往阿姐身邊靠過去，被男人一腳踢到旁邊樹下，“滾開，别礙事。”

阿離的腦袋撞到樹幹上，濕熱的血從額頭處流下，浸濕了眼睛。

失去意識的刹那，阿離努力睜開眼去看阿姐，阿姐的手被男人扯斷了。

阿姐！！

冷，好冷，昏死的阿離蜷縮着身體瑟瑟發抖，又驟然間驚醒，“阿姐！”

昏黃的太陽光刺入眼睛，阿離想擡手去擋，卻一點力氣也沒有，隻能閉了閉眼睛。寒風呼呼地刮過，她冷得打了個寒顫。

腦子裡閃過昏迷前的場景，她連忙低頭去尋阿姐，入眼卻是一片可怖的景象，四處都是倒下的人，那些人身體都爛了，還很臭，有好些隻大鳥正一下一下地啄着他們的身體吃。

這些人是病死了嗎？阿離不知道，她好像昏得太久了，這是過去了多久？阿離發着愣。

阿姐......對，她要找阿姐。

阿離沒有力氣站起來，隻能緩緩爬着，一張一張臉去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