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到了。”
陸懷青回過神來,不安的拽了拽身前的書包帶子,透過車窗,冬天的馬路幹淨至極的樣子,亮堂堂的,頭頂的天卻是白中發黑,黑沉沉的,雖然不過下午兩三點鐘。
他偏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前後視鏡裡劉管家有些飄忽的視線,問:“今天也要抽血嗎?”
劉管家有些為難,大少爺的病複發,從别處買來的血效果都不盡如人意,夫人這才又把主意打到陸懷青身上。
一周前,他已經被帶來這裡抽過一次血,手背上的針眼周圍到現在還是青腫的一片。
劉管家實在不忍心寒了孩子的心,卻也沒有辦法違背上邊的意思,勸說的話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惹得人不痛快。
“我知道了。”
丢下這句話,陸懷青垂下眼睫,一言不發的推開車門下去了。
醫院門口,一個翹首而立的中年人快步朝車停住的方向迎上來,臉上挂着谄媚的笑。
看見陸懷青從車上下來,臉僵了一刻,隻看到劉管家從車上急急的下來,臉上才又活泛了起來。
“哎呦,哎呦,”江淮海連歎兩聲,“您怎麼親自來了?”
江淮海抽出一根煙,遞上去。
劉管家沒接,隻憂愁道:“又要抽血,找個技術好些的,不要太疼。”
江淮海連聲答應,看着走在前面蔥頭高的小孩,心裡暗罵一聲造孽,急急的安排去了。
陸懷青輕車熟路的走在前面,在走廊盡頭拐了,脫下牛仔挂包,到抽血室旁的長椅上坐下,等着叫他。
今天負責抽血的不是陸懷青熟悉的護士姐姐,但也溫柔的很,細聲細氣的哄着他,好像他還是小孩子。
她溫聲說話的時候有點像媽媽,陸懷青盯着她露出的眉眼愣了會兒神,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根棉棒已經按在了針眼上。
“謝謝。”
陸懷青一隻手壓着棉棒,一隻手保持着自然垂落,屁股一扭一扭的挪到凳子邊,再跳下來。
他長的瘦小,終年累月,幾乎沒有片刻喘息的抽血讓他的發育變得遲緩,十四五歲的年紀和同齡人站在一處,又矮又瘦,活像是棵營養不良的秧苗。
落地的瞬間腳有些軟,身上細細密密的發着抖,有些發白的顆粒物蒙在視線内,可眼睛再一睜一閉,又不見了。
陸懷青不在意的晃了晃腦袋,壓了一會兒,手有些麻了,就幹脆松掉棉棒,也不管再沒再出血,撸下袖子,背上小挂包,靠在牆邊,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不遠處和劉管家交談的江淮海。
兩人的對話沒持續多長時間,劉管家就結束了對話,朝陸懷青過來,他身後跟着江淮海。
江淮海彎下腰,笑眯眯的:“小少爺,我可是給您找了一個技術最硬的來,今天該不疼的。”
“你别笑。”陸懷青道。
江淮海愣住,擡頭看劉管家。
陸懷青牽住劉管家的手,冰涼涼的,連帶着說出口的話也夾冰帶刺:“你一笑,我就疼的厲害。”
江淮海原本在外呲着的牙一下子縮回去,臉上堆堆着的肉也跟着晃。
陸懷青盯着他,平靜道:“現在我好多了。”
江淮海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有些下不來台,但劉管家也沒想給他台階下,隻輕輕拍了拍陸懷青的背,想着該回去了。
陸懷青由着他,隻在離開的時候又對江淮海道:“我喜歡那個姐姐,你記得要給她加工錢。”
“哎,哎,小少爺,我記下了。”江淮海點頭哈腰的送走兩位,擦了擦腦門上的虛汗。
回去的路上,陸懷青一聲不吭的,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死死地扣着手心。
劉管家很擔心:“小少爺,您的手這樣涼,别急着走吧。”
陸懷青搖搖頭,抓着劉管家悶頭往前走。
劉管家歎了口氣:“醫院是太冷清了些,那不如回老爺夫人那裡去,有人照料看顧着,也是好的。”
陸懷青腳步一頓,像是被說動了。
“那哥哥呢?”他問。
劉管家道:“大少爺在家裡卧床休息着。”
“媽媽呢?”他又問。
劉管家道:“夫人自然是在家裡照看着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