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玄邵心不在焉，一人獨坐在桌邊，顯得格格不入。偶有人來搭話他便随意應酬兩句，旁人見他不願多言，寒暄兩句便走開了。

一隻寬大的手帶着力道拍上師玄邵後背，他虛握着的酒杯一抖，半杯酒都灑在了桌上。

師玄邵沒好氣地回頭去看，正對上趙欽源虎頭虎腦的爽朗笑容，他瞬間沒了脾氣，“師兄，說了多少次，從背後拍人前能不能先出個聲？”

身形高大威猛的中年武将抱起雙臂，狐疑地上下打量精神不振的師玄邵，“你怎麼萎靡得像我娘腌了半個月的鹹菜似的？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像個太歲，這是遇上什麼事了？”

師玄邵想起趙欽源這個直腸子，半句情話不會說，卻娶了個對他死心塌地的夫人，孩子都五歲了。再對比他今日被葉绫君拒絕時的慘烈，師玄邵隻覺得世道不公，長歎一聲，“說了你也不懂，你傻人有傻福，什麼也不用愁。”

“嘿？你這臭小子！”若放在平時，趙欽源定要将師玄邵拖到院子裡打一場，但看他這愁腸百結的樣子，趙欽源心中大度道一聲算了，不跟這兔崽子計較。

趙欽源在師玄邵身旁坐下，用肩膀撞了撞他，“你明日可就是都指揮使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如何服人？指揮使有何煩惱，說出來末将幫你參詳參詳。”

師玄邵觑他一眼，有些猶豫，要不……死馬當活馬醫？

“我有一位朋友。”

趙欽源聽着這句開場，強憋着笑，心道這小子真拿他師兄當傻子，這種蹩腳話也指望有人信。

師玄邵狐疑看着肩膀微微聳動的趙欽源，趙欽源沒拆他的台，掐着大腿忍着笑，“你接着說，你那位朋友怎麼了？”

“他和喜歡的姑娘表明心迹，人家拒絕了他，但是拒絕的理由他難以接受。那姑娘說與他不是同路人，還說他隻是一時在興頭上，讓他回去考慮清楚。”

趙欽源愣愣看着師玄邵，他還以為師玄邵是個滿腦子隻有打仗比武的傻狍子，心裡根本沒有情情愛愛，竟然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趙欽源半晌沒出聲，師玄邵回頭一看，他正半張着嘴吃驚看着他發愣。師玄邵氣極，起身便要走，“就知道同你說也是白說。”

“诶诶诶！”趙欽源忙拉住他，拿出十二分認真問道，“你别跑啊。你細說說，人家姑娘為什麼說和你……朋友不是一路人？”

師玄邵見他這架勢終于有幾分靠譜，算了，再信他一回，“那姑娘說她成過婚，而且她遲早要離開長安。她還說我朋友前程無量，能選擇的人太多，說她不是我朋友的良配。”

“離不離開長安都是未來的事，倒是可以從長計議。”趙欽源驚訝道，“不過那姑娘成過婚？那她比你……朋友還年長？怪不得那麼多人給你說親你都不點頭，原來你喜歡年長穩重的？不是……我是說你朋友……”

“趙欽源！”師玄邵氣急敗壞道，“你是不是早聽出來了！”

趙欽源尴尬摸摸鼻子，忙将又站起來的師玄邵拉回來，“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嗎？喊這麼大聲做什麼？”

師玄邵冷冷看着他，趙欽源輕咳一聲，說回正題，“聽你這意思，人家姑娘是覺得同你身份懸殊，又覺得你年紀輕，心思不定，若是草率答應了你，怕将來慘淡收場。”

師玄邵細聽趙欽源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她與我同歲，性情确實比我穩重，但也沒道理拿我當孩子看吧？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他說到最後有已有些喪氣。

趙欽源挖空了腦袋，終于拼湊出些緣由，“我娘子同我說過，她娘家有個表妹，也是成過婚和離了。後來有人給她說親她也不肯，說是被從前的丈夫傷了，還擔心新夫家會虧待孩子，就不願意再輕信他人。你這位心上人說不準也是這樣。”

師玄邵搖搖頭，“她沒有孩子，好像也不怎麼在意從前的夫家。”

師玄邵回想起葉绫君提到從前夫家時，并不像受過多大情傷的樣子，她也沒有孩子，這些理由似乎都不成立。不過葉绫君确實不願輕信他人，難道是在别的什麼人身上錯付了信任？

趙欽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其他緣由，索性一拍大腿道：“人家姑娘若是不信你，你就設法讓人家相信。我聽你說來說去，那姑娘搬出一堆理由，裡面卻沒有一句說是因為不喜歡你這個人，我看你八成還有戲。”

師玄邵反複品味最後一句話，越琢磨越覺得看到希望，漸漸有些飄然，“好像很有道理，她确實從沒說過不喜歡。”

趙欽源見師玄邵心情好些，終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湊到他跟前問，“你跟師兄說說，這姑娘是哪裡人？叫什麼？做什麼營生？你們怎麼相識的？”

師玄邵卻一副過河拆橋的樣子，“别多問，也不許同旁人說。”

趙欽源氣得牙癢癢，“你這小王八蛋！師兄大半個月沒這麼費腦子了，你就這麼打發我！”

趙欽源回想起師玄邵近日的行蹤，忽而靈光一現了一回，“我忽然想起前日去軍營找你，你的副官說你同一位葉姑娘查案子去了。我還聽說你前幾日專程去陛下面前求來文會兇案的協查權，該不會就是為了那位葉姑娘吧？”

師玄邵一驚，來不及開口，便被來通傳的兵士打斷，“趙将軍，師将軍，陳老将軍喚二位過去叙話。”

趙欽源點頭道：“多些通傳，我們這就去。”

趙欽源一拍師玄邵的肩，“回頭再盤問你，先去見師父。”說罷他便先行一步，還是如同往常一般急性子。

師玄邵無奈一笑，正要跟上，忽而心口一悸，背後莫名湧上一股寒意，總覺得有什麼不妙的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