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南,名為保和堂的藥鋪外,葉绫君戴着幂籬倚在門口,揉了揉眉心。她夜探徐府本就一夜沒睡,還被師玄邵這個棒槌威脅,上了他的賊船,可謂身心俱疲。
葉绫君沒得選,為了不蹲大牢,隻能跟着師玄邵查案。按照她先前提出的思路,他們查了徐渭那本賬簿上所有與他有交易往來的藥鋪,賬簿上最後一家藥鋪便是城南這家保和堂,也是昨日清晨徐渭運送最後一批藥材出城的地方,葉绫君最後一次見徐渭便是在這裡。
從徐渭的屍體出現在瑞安堂起,葉绫君心裡就有種不妙的預感,或許是因為她跟蹤徐渭打草驚蛇,所以背後那些老鼠為了陰謀不敗露,殺人滅口,又将徐渭之死嫁禍于她。但他們又為何不幹脆對她動手?反而大費周章栽贓嫁禍?
“想什麼呢?”師玄邵詢問完保和堂掌櫃,出門便看到葉绫君倚着門柱發呆。
“沒什麼,想家裡的事。”葉绫君随意搪塞過去,反問師玄邵,“問訊結果如何?可有收獲?”
師玄邵蹙着眉搖搖頭,“和之前那些藥鋪掌櫃一樣,我給他們看徐渭的畫像,都說沒見過。但提到購置發潮藥材他們倒是都有印象,保和堂這家掌櫃更是立刻就想起來了,他說就在昨日清晨,一個穿黑鬥篷戴着黑色鬥笠的中年男子提走了賬簿上那些藥材,與其他藥鋪掌櫃們證言一緻。”
葉绫君道:“現在将軍願意相信我并未說謊了?”
師玄邵挑挑眉,“這隻能證實你的部分證言,不能證明你不是兇手。”
行,這是賴上她了。
葉绫君放棄掙紮,接着問道:“還有什麼别的線索嗎?”
師玄邵道:“保和堂掌櫃提到,因為黑衣男子買了大量藥材,他曾提出可以送貨上門,但被拒絕,買藥人談妥價錢後耽擱了幾日,昨日一早才帶來兩個手下将藥材提走,十分舍近求遠。”
葉绫君倒不覺得奇怪,“他連買藥材都要如此遮遮掩掩,說明這些交易都不能翻到明面裡,他自然也不敢讓旁人知道他将這些藥材存放在什麼地方。”
師玄邵點點頭,“你與我想到一處去了,隻是不知徐渭一個軍器少監,購置這麼多發潮藥材究竟要做什麼。”
這也是葉绫君自追蹤徐渭以來一直在想的問題,不過今日看過徐渭的賬簿後她已有些猜測,“徐渭買這麼多藥材,自然不是自己用,他壓價收購發潮藥材,價格再低加起來也不是一筆小錢,唯有将這些藥材倒賣出去方有利可圖。”
師玄邵思索着道:“所以他是要用劣等藥材以次充好哄騙病人,才如此藏頭露尾?畢竟這樣德行有虧的事傳出去會影響他的仕途。”
葉绫君卻并不這麼認為,“若隻是這樣,徐渭如何會被滅口?師将軍,你與差役們查遍徐渭所有線索,都沒查出徐渭被害的原因,隻發現這本可疑的賬簿,我認為這賬簿背後的問題并不隻是‘以次充好牟取暴利’這麼簡單。”
師玄邵見葉绫君像是心中有數,問道:“你還有何猜測?”
葉绫君眸光漸冷,道:“徐渭官至六品,不會是個傻子,他收購這些藥材前自然會提前想好銷路,而他所購藥材都是金瘡藥的成分,試問什麼情況下會需要如此大量的傷藥?我能想到的緣由一是天災,二是打仗。近幾月來從未聽說何處有天災,可如果是因為兵戈之争,将軍心裡可有數嗎?”
師玄邵擰起眉道:“我大齊去歲剛擊退了北羌,西南屬國巫延國的動亂也已平息,國中已經近一年沒有戰事,我也并未聽聞各地有什麼成規模的匪患。”
葉绫君心道“果然如此”,她神情凝重,但眼下線索有限,再作過多猜測或許反會先入為主,“此案疑點重重,沒有更多的線索難以再作判斷,将軍不妨讓差役們先試試能否查出那些藥材的去向。現在徐渭被害的原因尚不明朗,将軍不如明日帶我去徐府和徐大人當值的軍器司再找找線索。”
師玄邵深以為然地點頭,他擡眼笑看着葉绫君,“葉姑娘條理清晰,思維缜密,可不像是第一回查案?”
葉绫君涼聲回道:“若非我有這點本事,也不必被将軍脅迫,來摻和這樁命案了。将軍既對我處處懷疑試探,又何必要讓我協助查案?若我是真兇,你帶着我也隻會離真相越來越遠。還是說,将軍早覺得我并非真兇,今日威脅我隻是為了白賺個勞力?”
師玄邵被這軟釘子刺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其實葉绫君沒說錯,雖隻是猜測,但師玄邵直覺葉绫君不是兇手。但屍體為何會在瑞安堂被發現仍是個謎,若她真與這案子有什麼關聯又身手高絕,尋常差役根本看不住她,還不如他親自将人放在身邊看着,還能順道借助她的能力查案。
葉绫君又道:“我後來想了想,差役們連兇器都未找到,隻憑那本賬簿就要将我收押委實牽強,最多不過是帶我回府衙問訊,師将軍,你這算盤珠子可撥得真響。”
師玄邵輕咳一聲掩飾自己心思被戳穿的尴尬,狡辯道:“徐渭的屍身到底是在瑞安堂後發現的,又有那本賬簿中的線索,李威的為人你昨天也見到了,回府衙問訊後他要押你入獄并非不可能。雖說跟着我查案辛苦了些,也總好過吃牢飯吧?”
葉绫君幾乎要被氣笑,“多謝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