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白如雪,寂寂冷輝灑滿成華宮的石階。
睡夢中的元季瑤終于得到了一絲安甯,夢中的他堅如磐石般守在自己身旁,低聲呢喃着:
殿下,别怕。
那微微涼的語調,與從前的他截然不同,充滿了疼惜與關切。
元季瑤鼻頭一酸,很想大哭一場,可她不敢,她怕一哭夢就醒了,夢醒了,他必然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于是就這樣混沌着掙紮了許久。
久到易知舟一雙膝蓋已然發麻,他隻能騰出一隻手,輕輕拂開她臉側沾着的一縷青絲,睡夢中的人好似有了感應,慢悠悠睜開了眼睛。
元季瑤:''易大人?''
她叫他易大人,喑啞的語調中帶着幾分驚訝。
易知舟颔首:''微臣在。''
在她漸漸清明的視線中,他無意識地勾了勾嘴角。
元季瑤被這個笑容震驚了,霍然眨眨眼,真的是他?
''天快亮了,殿下還想再睡一會兒嗎?''
元季瑤這才扭頭看向窗外,灰蒙蒙一片。
易知舟的聲音再度響起,清冷中帶着一絲尴尬:''殿下,不如先松開手?''
她懵懂的低頭,發覺自己的手居然與他的手臂緊緊交纏在一起!!!
少女之前還蒼白虛弱的臉轟然湧上一股熱氣。
''你,你怎麼在這裡?''她松開手,艱難又倉惶地撐起上半身,腦海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寝殿裡?
而且,她探究的目光順勢掃過男子挺闊的身型,他竟然穿着醫官的衣裳?
難道?
忽然意識到什麼,她的臉漸漸紅潤起來,難道他一定是擔憂自己,所以才深夜喬裝而來?
少女的心倏爾雀躍起來······
易知舟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聲線平穩:''闫大人說殿下夢魇,命微臣前來協助。''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清亮。
少女心頭的雀躍轟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絲難以名狀的酸楚,原來如此。
他與闫大人十多年好友,受他所托,來探望自己?
似乎也說得過去。
元季瑤扯了扯嘴角,猶豫着該說些什麼才好。
長姐說過,凡事不必拘泥與開始,隻要過程和結果盡如人意,就已彌足珍貴了。
思及此,元季瑤很快就調整了情緒,再次看向易知舟時,眸光透出幾分盈亮:''多謝易大人了。''
他似乎總是出現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刻,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的一顆心越發滿漲起來,抿了抿那本就沒有幾分血色的唇瓣,癡癡地擡頭看他。
易知舟颀長的身影一動不動站在床榻前,他此刻沉默并非有話要說,而是長久的維持中,手腳具麻,實在需要緩一緩。
榻上的九公主并不明白,她錯以為他那默不動聲的樣子,是在回應自己凝視的目光。
這種暧昧的氛圍實在令她悸動不已。
她想說些什麼,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話,唯有努力壓抑住此刻的心跳,與他四目相對。
少女的眼神過于直白,易知舟難以承接,索性移開目光,可這一環顧,才發覺此情此景有多麼不合時宜。
深夜,臣子出現在公主的閨房中,實在是,不合禮數。
于是他很快告辭,快到她還沒有來得及問,下一次何時再見?
月色寂寥。
衆人都已退下,唯有青柑守在門邊。
見醫官打扮的易大人從屋内退了出來。
他遞給青柑一個眼神。
後者立即進屋伺候。
自那一夜後,九公主夢魇的症狀便好了許多,洛貴妃原本懸着的一顆心,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滇南的案子辦結了,今日朝廷便開始着手隴西裁軍一事,直到午膳時分,武帝才抽身來了一趟成華宮。
見女兒氣色好些了,陛下倍感欣慰。
''陛下,待九兒再好些,臣妾想親自去永安寺祈福。''
洛貴妃說完,武帝表示贊同,北苑發生的事,他們都默契的沒有再提及,但九兒為此受到了驚吓,夜不能寐實在令人挂心。
武帝:''待日頭再和暖些,讓崇烨陪着你們同去。''
一旁的元季瑤抱着小魚兒,口中卻嗔怪道:''八哥才不願意去呢,他最厭煩求神拜佛那一套。''
武帝聞言目光悠悠看向女兒:''他不去?那···朕就從禁軍抽調些人陪你同去。''
分明是一句很尋常的話,可武帝一說完,女兒的臉就紅了。
候在一旁的人精曹公公立即心領神會,前幾日陛下命他親自去殿衛軍關照過易小侯爺。
北苑之事雖然難以啟齒,但武安侯智勇雙全,陛下已經動了心思,想必等九公主身子再好一些,就能聽見賜婚的好消息了。
元季瑤想要掩飾自己雀躍的心思,可紅彤彤的小臉早已出賣了自己,她羞澀地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頰,難為情地看向雙親。
武帝本想過幾日再說這件事,可今日九兒狀态不錯,他索性就開口:''武安侯人品貴重,郎豔獨絕,朕有心為你們二人賜婚。''
洛貴妃急忙看向陛下:''陛下,咱們還沒問過九兒的意思呢。''
武帝含笑:''朕現在不是正在問她嗎?九兒,這門婚事,你意下如何?''
此刻的元季瑤卻顧不上害羞,因為她想起一件事,那一夜,易知舟走得太快了,她尚未來得及問他一句·······
落花有意,不知流水如何?
武帝與洛貴妃對視一眼,種種傳聞他們也知曉幾分,九兒的心思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