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此,易知舟心中了然。
紅塵俗世,男婚女嫁,任誰都無法免俗。
“不瞞你說,我舅父就是鴻胪寺的莊大人,家有育有一女,年芳十六,容貌清麗,秀外慧中······”
懷英嘿嘿一笑,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回替人保媒拉纖,實在有幾分抹不開情面,好在今日微醺,許多話才好說出口:
“臨淵你出身名門,又如此豐神俊朗······從前你常年在隴西,我還以為你會娶個隴西大族之女為妻,可自打去歲你回了都城,多少人都明裡暗裡打聽你的婚事呢,我舅父得知你我交好,偏生要我來探探口風······”
易知舟口中吐出一口濁氣:“懷英,你我熟稔,不必如此見外。”
蔣懷英點點頭,目光落在易知舟那濃郁的睫毛上:“若能親上加親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我亦有自知之明,依你的門第樣貌,尚公主也未嘗不可,我這表妹實在有些高攀了。”
蔣公子語氣漸漸垂下來,對面的易知舟長睫微微一擡,揚起一道完美的弧線:
“懷英,男女婚嫁講究姻緣,家世門楣隻是萬中其一,我并非看重門第之人,隻是,我暫且沒有談論婚嫁的打算。”
易家人丁單薄,他的母親、宗族諸位長輩一直都希望他早日開枝散葉,可在易知舟的心裡卻有着比成親生子更為重要的事。
蔣懷英歪着腦袋,兩頰紅紅,明顯帶着幾分醉意:“臨淵,我視你為兄弟手足,你萬不可诓騙我!'
易知舟驚詫:''我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诓騙之意。''
蔣懷英搖了搖腦袋不甚理解,天下男子若無隐疾,哪個不想娶妻生子?
蔣懷英:''你當真不是因為門第之見才拒絕我表妹?''
易知舟無奈:''自然不是。''
他伸手添滿自己面前的空酒杯,向蔣公子舉杯示意随後一飲而盡。
蔣公子見狀隻好悻悻的垂首,心中雖有萬分遺憾,但轉念想了想自己那寡淡的表妹,配臨淵确實也牽強了一些。
蔣懷英索性斟滿酒杯,二人對飲起來。
素月清輝,遙挂烏梢。
兩位公子喝空了三壺葡萄酒,聽了七星樓最新編排的戲曲《望春山》,末了,蔣公子還意猶未盡,非要拉着易知舟去遊湖泛舟。
易知舟不欲同這醉鬼糾纏了,可蔣懷英不肯,二人推推搡搡就要往七星樓後面的碼頭上去。
夜色中的碼頭燈火闌珊,不遠處河面上飄着幾艘彩綢裝飾的華麗畫舫。
莺歌燕舞,曲調笙笙,隐隐在耳。
蔣懷英腳步虛浮執意要去雇一艘船來,颀長的身子一歪險些掉入水中,幸虧易知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回。
夜風徐徐,柳絲翩跹。
易知舟從前在隴西也常喝葡萄酒,但隴西的酒勁沒七星樓這酒大,他此刻也覺得有些暈,索性與蔣公子一道兒坐在水邊的石階上透透氣。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蔣公子?”
碼頭邊還停靠着其他畫舫,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其中一艘畫舫的二樓探出來,沖着他們二人又問了一遍:“是蔣公子嗎?”
蔣懷英歪歪頭應聲看去:“何人喚我?”
那人倚靠在畫舫二樓的憑欄邊,一襲華光璀璨的覃綢長衫,頭戴遠山玉冠,氣質偏文弱,但眉眼十分俊朗,膚色柔白若女子:“蔣公子今日怎麼有興緻遊湖?”
''沈南辭?''隻見蔣懷英踉踉跄跄站起來沖那人擺了擺手,面色微微一尬:“我們倆隻是路過,透透氣而已。”
易知舟奇怪的瞥了一眼蔣懷英,奇怪這小子怎麼忽然局促起來了?
二樓那位風雅的沈姓男子卻絲毫不介意,反而淺淺一笑和煦道:"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語落,他探究的目光端端落在易知舟身上,不知為何,他的目光中露出些許暧昧的笑意:"易小侯爺也在此。"
易知舟自幼便知自己的容貌較尋常男子略出衆幾分,因而多少也習慣了旁人探究打量的目光,隻是,今日這男子的目光,實在叫他不适,他蹙眉不動聲色的回望對方。
沈南辭禮貌颔首:"既有緣相遇,不如請二位公子移步登船,共飲一杯可否?"
突如其來的邀請先吓壞了一旁的蔣懷英,隻見他混沌的眸子瞬間清明起來:"不,不,今日時候不早了。"
說話間他暗地裡扯了扯身側人的衣袖,低聲道:“快走吧。”
易知舟的身影卻魁然不動:“為何?”
“哎呀,先走,先走,我稍後再···”蔣公子壓低聲音催促他,可一句完整的話未說完,隻聽畫舫後頭傳出一道細膩的女聲:“南辭,你在哪?”
音色明麗,帶着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之感,易知舟隐約覺出一絲熟悉,卻怎麼也想不出是誰?
趁着沈南辭回頭的空擋,蔣懷英立即腳底抹油,拽着易知舟就鑽進了一旁的柳樹林中。
堤岸邊的樹枝枝丫濃密,正好遮擋了他們的身影,二人便一路順着小路往回走。
“怎麼?遇到債主了?”易知舟打趣道。
隻見蔣公子臉色一變,神秘兮兮:“什麼債主,是長公主。”
易知舟挑眉。
蔣懷英見四下無人,湊在他耳邊輕聲耳語:“方才沒看清,那是長公主的畫舫,還有那個沈南辭,是長公主新收的·····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