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鬼頓了頓,另一隻手再次狠狠拍上右肩的鼓!
這一次的鼓點堪稱疾風驟雨,剛撞上天花闆,就又掉頭撞向角落裡的衣櫥,清整個人暈頭轉向,他感覺自己就像糖罐子裡被攪來攪去的麥芽糖,小販殷勤地将糖快速攪成團狀,又遞給前來購買零食的孩童——
但從始至終,那個把自己抱在懷裡的青年都在興奮地呼喝,他甚至在享受每一次撞擊,要麼用腳點在牆上、要麼用背靠上衣櫥,按理來說,尋常人這麼撞下來,内髒早就該糊成一團了——
自己倒是被照顧得很好,除了愈來愈想嘔吐以外……
清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他已在這裡待了不短的時間,現在隻能吐出清水。
年輕人啧了一聲,頗有些遺憾地轉過身,一隻腳從牆壁借力,蹬向那隻顯然已消耗了不少體力的鬼。
這家夥——
一隻手伸到眼前來,先是左肩、再是右肩、接下來是腹部,最後是兩條腿——
所有的鼓在那一瞬間都被扯了下來,它們在半空中凝滞一瞬,便砰然墜地,有的鼓面朝下扣在地闆上,有的隻滾了幾圈,撞上另一面鼓,自己也不動了。
而這時,青年的腳才落到地面。
“我建議還是不要把鼓往身上放,”他的口氣輕松,指點的同時順手把面色發青的少年放到地上,少年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趴在地闆上不動了,“目标這麼明顯,很容易被敵人針對的,您可以再找幾個願意替您擊鼓的,自己拿一面就夠了。”
惡鬼的面容頭一次出現了“呆滞”這個表情。
“不過,剛剛那一套,總體可以打八分,要是換成再小一點的房間應該會更刺激,”年輕人豎起一根手指,繼續說着他無法理解的話,“…哦呀,這些是?”
前下弦陸收拾在抽屜裡的手稿已經散的滿地都是。
響凱心内陡然湧出一股羞惱。
不準看,這些都是沒有被編輯認可的稿子——
但年輕人已經拈起一張,開始閱讀。
“…阿葉哭訴,大人,即使您是怪物,即使您要吃了我,我也要追随您到天涯海角——”他念出裡面的台詞,神色古怪,“因為當初要是沒有您,我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房間内三人都沉默下來,清是還在犯暈,蘇元曜是正在琢磨裡面的台詞,響凱則是根本無法動彈,尖利的腳趾在地闆上劃拉出幾道深深爪痕,一個作家聽人念出自己寫得很爛的故事是會有這種反應。
但眼前的讀者竟然挑起眉毛,看上去興緻盎然。
“這麼說,您寫的是人和鬼的故事啊!”他笑起來,凝望稿紙的目光帶上純粹的欣賞和贊美,“還是人類追求鬼的故事——真有眼光!”
“豬突猛進!豬突猛進!”袒胸露腹的豬頭少年瞅準一扇窗戶,便揮舞着兩把破破爛爛日輪刀,在砍碎窗棂的同時躍了出去!
腳下依舊是走廊,無窮無盡的走廊,伊之助越發焦躁起來。
雖然一進來就宰了那隻大腹便便的鬼!但逛到現在,也沒碰上第二隻鬼!那兩個小鬼說什麼哥哥在裡面,我看那小孩早就被鬼吃掉了!
野豬頭噴吐出左右兩道長長的氣息,繼續向下一個房間進發。
好,這一個裡面有說話的聲音,肯定有鬼——
“豬突猛進!”
戴着野豬頭套的少年落下的位置是一個淩亂至極的房間,坐墊、家具全都東倒西歪,這也顯得正中間相對而坐的三人分外顯眼。
三人俱都轉頭看他,那個二十出頭的人類青年似乎早聽到了自己過來的動靜,神色并不驚訝,坐在他對面的惡鬼則有些不高興,還朝自己龇出尖牙,唯一一個少年臉色慘白,手裡捧着一沓厚厚的稿紙,似乎剛剛才收集完畢。
伊之助并不在意這些人的情緒,他眼中隻看到那一個鬼。
“唔哦!是鬼!終于又找到一個!”豬頭少年拿起日輪刀,仰天大笑,“快點過來跟本大爺打!本大爺要踩着你們這些墊腳石站到最高處!”
沒人搭理他,青年和鬼又把目光收回去,繼續對着擺在兩人正中的稿紙争論着什麼,那個少年似乎很想說些什麼,但看了看房間内的狀況,又把話咽了下去。
野豬腦袋開始發揮本能。
下一秒,那兩把刀刃缺口如獠牙的日輪刀朝正中三人揮了過去,甚至都沒有特意避開那兩個人類——
再下一秒,伊之助就發現自己被摁在了地闆上,不僅是手上的日輪刀,就連頭上的野豬套都被揭開拿去了。
“我們正在讨論接下來的故事走向呢,”摁住他的人類青年口氣頗有些無奈,“你要是想聽故事,就乖乖坐下來,不要搗亂,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