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将紊亂的呼吸壓下去,一時間,衛檸的頭有些眩暈。盡管如此,她仍舊緩緩貼近一臉驚怒的阿婆,以一種幾乎挑釁的懶散姿态。
阿婆莫名地想和衛檸拉開距離。
她好像并不因為所謂的答案而感到一絲一毫的焦急,這個眉眼冷淡的女人看起來似乎真的不怕死。
生命和死亡給她死沉的情緒帶來的激蕩相比,一文不值。
阿婆臉上擁擠的五官忽然松垮了,裸露外翻的嘴唇已經陰幹了,她舔了舔唇,“算……算了,這次先放過……你!”
尾音猛地變得尖銳,阿婆不可置信地看向抓住她衣領的衛檸,她面上很顯然浮現出因為她不配合而産生的溫怒,不耐。
“吊腳樓。”
衛檸冷聲說。
【恭喜玩家成功觸發支線任務——吊腳捉迷藏,鬼要在規定時間内找到躲藏起來的頑皮的孩子。注意,孩子在被鬼抓到後,會被同化為鬼。】
【時間結束,孩子存活人數為0,鬼勝。如不為0,孩子們勝利。】
【現在,遊戲開始!】
在機械的電子音落下的瞬間,衛檸身前的氣息突然一空,那股濕漉漉的腥臭味終于散開了。她眼瞳一動,阿婆不見了。
此時此刻,陪伴着衛檸的隻有一座死氣沉沉的木頭房子,以絕對居高臨下的姿态俯視着衛檸。
也是,在它面前,衛檸不到2米的身闆是如此的脆弱渺小。因此,它似乎并不屑于理會衛檸,昏暗腐朽的胃囊裡死寂一片,衛檸聽不到任何聲響,除了自己的呼吸。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衛檸的情緒平緩了。
那種血液猛地沖上大腦皮層的猛烈,消失得太快了,衛檸擡手摁在自己的心髒上方,底下好像空蕩蕩的。
那是衛檸第一次體驗到恍然若失的感覺,她為此感到奇怪。
媽媽曾經告訴過她,恍然若失隻會因為他人,他物而出現。衛檸卻深切地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
衛檸坦然接受了這種陌生卻熟悉的情緒。
直覺告訴衛檸,她确實失去過什麼東西,那對她來說很重要。是什麼呢?去找找看吧,腦中有一道聲音告訴衛檸,去找找自己到底是誰。
為什麼會被系統找上,進入副本世界?
為什麼她會成為連接兩個世界的瞄點,媒介?
她們,它們到底要告訴衛檸什麼?
衛檸選擇順從這道聲音,反正她現在也要玩一場關于尋找的遊戲。
衛檸站起身,無視身上的傷口和鮮血,先從她的好隊友刑無千開始吧,讓她猜猜這位名叫做刑無千的同事究竟有沒有在她的房間發現寶藏。
在踏上嘎吱作響的樓梯之前,衛檸回頭看了一眼,“俞雙久”已經不見蹤影了,在吊腳樓門檻前倒是有幾條白色的肉觸在瘋狂蠕動。
它們進不來吊腳樓。
衛檸回想起阿婆的話,水蜈蚣是進不來吊腳樓的,隻要不開燈。沒有光亮,它們就會失去方向。
水蜈蚣的身體遠沒有看上去來的柔軟,相反,它們的身體表面有着一層半透明的腔殼,悉悉索索,摩擦地面的聲音一點點地攀上衛檸的脊背,陰冷瘙癢。
衛檸站定在自己的門前,視線在門縫上掃過,她夾在其中的發絲已然不見了。
确實有人進了她的房間。
漆黑的眼睫下,衛檸瞳仁中升起笑意,沒有一絲猶豫,她猛地推開了門,屋内一片昏暗死寂,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藏起來了。
捉迷藏的遊戲此時才真正地開始了。
衛檸刻意放慢了動作,使得回響在屋内的腳步聲又重又響,毫不畏懼地昭告自己的存在和位置。
床上的枕頭很顯然被翻開了,連尼和連順的皮不見了。衛檸臉上沒有閃過任何一點驚訝慌張的神色。
畢竟,這是她故意埋下的誘餌。
做戲,就要做全套。不把自己都騙了去,要怎麼讓其他人相信衛檸真的有鬼呢?衛檸對于之前自己在俞雙久面前表演很滿意。
衛檸站在床邊不動了,她微微低頭,視線落在床底。
月光從窗外透進來,埋了半截身體進床底,裸露的另外半截在木質的地闆上拖得長長的,剛好碰到衛檸的鞋尖。
衛檸忽然歎了口氣。
齒面小隊這幫人,不,應該是聯邦軍部這幫人,底色總是相似的,俞雙久是典型中的典型。
她勇敢堅韌,總是不吝啬自己的溫柔和善良,會上前安撫陳裴裴和宋聲的情況,也會貼心地為衛檸遞上她正好需要的手帕。
但是。
在确定陳裴裴兩人再沒有生還的可能性後,俞雙久選擇放棄他們,和衛檸去完成支線任務;在察覺到衛檸的異樣和隐瞞後,她會暗地和刑無千兩人商量潛伏她的房間。
在這樣的情況下,俞雙久卻會救下衛檸,讓自己被污染,成為水蜈蚣。
一口氣吐出後,衛檸擺正神色,緩緩下沉腰身,離床底那道羸弱的呼吸聲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