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幾日我又上了溫去塵的馬車,這次還是我自己主動上的。
我與他相對而坐,他好幾次的輕擡眼,視線掃過我的臉然後又悠悠落到别處,我知道他是有話想說又不知如何開口。
但我無意與他多言,我覺得這馬車讓我透不過氣,我心裡隻想着要這馬車能夠快些再快些,快些到楚府又或者……這馬車會不會途徑許府?
這樣想着于是我便側過了身子去掀車簾,這時溫去塵出聲了。
“世女這是生我氣了嗎?”
我放下簾子,轉而看他。
我有印象的見他次數不多,溫去塵這人似乎總愛穿一身白,臉也白淨無暇,給人一種不容玷污的感覺,但今日他裡衣的領子是鑲藍領,很有巧思,又不顯突兀。
“我本不該靠近那條街的,但奈何實在是尋人心切。人雖然是到了樓下但我實在是不敢在上去了,我已有婚約在身,若貿然上了那樓,實在是擔心此舉會為未來妻主平添煩惱。”馬車忽然搖晃不止,他一手扶着車窗檐,一手極其自然的伸向我。
他下意識想扶我,手卻停在半空中,又悻悻收回。
我垂眸想了想,還是伸手截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笑的溫柔:“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去塵,我們再不久可是要成親的兩人啊,”
馬車回歸了平穩,我便立即将他的手放回他膝上:“隻是……真的沒關系嗎?我總覺得溫大人似乎并不看好我,你若嫁的是我這樣聲名的人,你家人定是十分擔心的吧?”我眉頭輕瞥,一臉擔憂:“你以後便是我的夫人了,你家人的看法我很難不去在意。”
他上不上樓的我并不在意,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我和他的婚期一夜之間就被定下來了,且趕早就派發各府了。甚至我本人都是被通知的那一個,還講不講理了?
被我放回的手,他盯了許久然後被他另一隻手覆蓋:“世女不必憂心,我所心許之人本就不凡,能與世女共結一身,我家人也是十分支持的……啊,”他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突然擡眼看向我:“正是因為兩方長輩都中意我與世女的親事,所以在我倆婚事商議之初,長輩們就挑好了日子,我們正式面見過後,于今晨就放出了婚帖……這些我也是方才才知曉的,我本以為這日子會讓我們共同挑選所以昨夜才給了世女那個冊子,讓世女多費心了,都是我不好。”
我:“……”
我想我應該發一通脾氣,站起來指着他,說他竟敢當着我的面胡言亂語,問他到底是何居心做到這等地步,但我沒有。
其實結親于我而言不過是多了一層彈指即破的束縛,但對他而言就是一生。
但我的夫人絕對不能姓溫,這關乎到我後半生的處境。
但婚帖的事已至此我無心再談,于是又側身掀開車簾看向外面,此時馬車正經過一條鬧街,再沿這條街走一段,往左拐就是往楚府的方向,而少走一段往右拐就是許府,這是我此刻冒出心頭的第一想法。
“嗯……這不怪你,明明我昨晚對你說了那樣的話,你都未對我生出一絲嫌隙,這樣的你又怎麼會不好,去塵怎樣都是好的,不會不好。”我嘴上這樣哄着,又往外探了一眼。
溫去塵低眉輕笑,狀似無意間,又道:“世女似乎甚是喜愛藍色,”
“……嗯,是啊。嗯?”
“現在服飾設計精巧,同是寶藍華服,世女今日所穿的紋路和昨日所穿的紋路倒有些不同,”,說着他前傾了身子,微微偏頭,細看我的脖頸處,繼續道:“哦,穿在裡的衣服也變了,你看這領子。”
今日所穿的衣服是李妙生給我準備的,我常在赴歡樓留宿,吃穿用,李妙生皆能為我備妥帖。至于昨天的衣服應當早讓赴歡樓小厮拿去賣錢了。
“呃……領子怎麼了,我看不到。”
我想就此搪塞過去。
但他不讓。
“這裡呀,”
且湊得更近了,他的呼吸甚至噴散進我衣領所包裹的肌膚上。“噫?這層中衣衣領的繡紋很是特别與外服的衣領相襯相輔,我從未見過這樣巧思的繡法,不知這衣服是找的哪家的繡者裁做出的?”
“……”
“世女似乎對這些并無心思,應是不知了,”我沒能及時回答上來,他有些失望,但手仍是依依不舍扯了扯我衣服的領子,視線還往裡探了一眼,也是在這瞬間我聽到了幾不可聞的一聲冷哼。
聽得不真切我轉頭去看他表情,卻看他臉上仍是失望之色并不見其他情緒,在我疑惑之間,他坐回了身:“衣服是方才樓上站在世女身邊的那位紅衣男倌為世女準備的嗎?若有機會,我真想與他學習學習此道,他看起來似乎對穿衣打扮這些很有心得。”
紅衣兩個字被他咬的重些,我又莫名想起這時正在車廂外為我們控馬的車夫就是昨晚送我回府的那個,而昨晚許步歌穿的也是紅衣。我想他定然是誤以為昨晚我回府,是被李妙生在府門口攔住了帶去赴歡樓留宿。
我雖與溫去塵之間并未建立太多的感情,但到底不久後是要與我成親的,他果然還是會在意這些。
可你都是在赴歡樓見到我的,再細究這些于你何益呢?
我沒回答,另起了個話題:“那日來我府上找人常冷着個臉的侍男呢?今日怎的沒跟你?”
溫去塵理了理順垂而下的兩邊的寬袖,答道:“沈十二他有自己的事,去忙了。”
“如此啊……”
如此便算是終于岔開了話題。
“世女似乎對沈十二青眼有加呢,隻可惜他并非是尋常的奴仆,不然到時候我嫁到楚府便可直接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