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雄蟲是知道佐伊的性别的,但既然佐伊沒有對外澄清,他們也很善解人意地并未說出去。
已經喝多的佐伊被阿缇琉絲脖頸間的綠芒吸引了視線,他像酒徒水中撈月般向挂在對方脖頸上的吊墜伸手,卻在伸到一半時被夏蓋按住豬爪。
這條祖母綠吊墜在阿缇琉絲剛出生時便陪伴着他,卻在五歲那年摘下,直到最近才重新佩戴。
雪花爪鑲的碩大單顆寶石,呈現出完美的切割工藝,濃郁的綠芒深邃沉靜,簡潔優雅。
美人與寶石交相輝映,半點不曾被珠寶奪去光芒。
馬蒂厄牢牢抓住佐伊摟着他的那截手臂,防止他重心不穩摔個狗啃泥,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懷疑這個漂亮的雄蟲舔嘴唇時會被自己毒死:“喝了幾杯酒以為自己是塞缪爾大帝了,實際上除了姓氏外隻有零個共同點。”
嘴裡念念有詞的佐伊聞言瞪起雙眼,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打斷。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穿着純黑軍服的高級糾察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辦公室裡的所有人。
像一道深淵,橫亘在衆人眼前。
挺括如刀裁的軍裝熨帖得體,身姿挺拔如皚皚雪松,斯堤吉安是無數冷硬線條堆積而成的人偶,也是無懈可擊的西裝暴徒,完美到極緻的整潔着裝和他臉上精緻猙獰的漆黑面罩形成巨大反差。
漆黑的單排扣軍裝外套被難以忽視的飽滿胸肌撐起,色澤光亮的皮帶從右肩橫貫整個胸膛向下收束進點綴着銀色卡扣的皮質腰帶,閃爍着金屬光澤的領章繁複精美,和胸口的編花飾品相得益彰。左臂套着黑底紅點的蟲族軍旗袖章,他戴着袖章行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血液浸泡的深淵裡,無數生靈的哀嚎為他作伴,收束着黑色馬褲的高筒靴沉重地敲擊地面,對于辦公室裡的蟲族而言如同鐮刀劃過地面的聲音。
斯堤吉安所有的表情都被骷髅面罩遮掩,唯一可以窺見的隻有那雙平靜冷淡的血眸。
他的目光掃過左擁右抱的佐伊、神色淡定的阿缇琉絲、驚慌不已的安德烈、面無表情的夏蓋,還有其他或冷靜或恐慌的軍官,最後停留在遍地狼藉、東倒西歪的酒瓶上。
年輕的高級糾察閑庭散步般走進辦公室,在一片鴉雀無聲中,他甚至有閑心撿起地上的酒瓶評價一句“好酒”。他歎了口氣,拾起被踩了不知道多少腳的軍規手冊,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然後随意地詢問自己的下屬現在是什麼時間,在得到距離下班還有五分鐘的回答後,他再次轉頭看向石化的衆人。
馬蒂厄受不了他的打量,不耐煩地說:“怎麼處置你直說,一句話的事情。喝幾杯酒而已,被你抓得像聚衆怎麼了一樣。”
放在幾百年前,糾察也得被抓來陪我們一起喝酒慶祝。他心中腹诽。
斯堤吉安沒有理會馬蒂厄,對方那張漂亮的臉蛋在他眼裡和這個辦公室裡的任何一個物品都沒有什麼區别,毫無記憶點,也不具有任何重要性。
他直視着阿缇琉絲:“辦公時間公然飲酒……”
這是阿缇琉絲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出乎意料的清朗,甚至有幾分稚嫩,隻聽聲音的話,完全像剛從軍校畢業的大學生。
“……必須作出表率。除了扣除績效外,還請幾位首要分子随我在各大軍團作出檢讨。”
被他認定為首要分子的有佐伊、馬蒂厄和瓦倫丁。
“至于領頭者……”斯堤吉安冷淡地、慢吞吞地說,“阿缇琉絲上校,你認為誰是領頭者呢。”
和葉菲烈尼幾乎一模一樣的血色瞳孔,冰冷如蛇信,陰暗潮濕地打量着阿缇琉絲。
和哥哥一起長大的蟲族。
真幸福。
“你有病就趕緊去治。”佐伊厭惡地搶答,“連領頭者都看不出來,你怎麼當的高級糾察?這裡不是行政廳,烏拉諾斯在軍部屁都不是,分不清大小王的話趁早滾回去。”
憤恨已久的佐伊終于酒壯慫人膽,打響了反抗斯堤吉安的第一槍。
被他惡語相向的斯堤吉安沒有任何生氣的迹象,甚至懶得看他一眼,隻是意味深長地對阿缇琉絲說:“海姆冥界一役,您的精神力,真是有如神迹。”
阿缇琉絲冷漠地和他對視,心裡卻恍惚了一瞬,這句話好像撬動了阿缇琉絲心底的某處頑石,他在這一瞬間幾乎确信有不可掌控的事情已經在暗地裡發生。
星曆1670年,這一年裡發生了諸多大事,海姆冥界正式回歸斯堤克斯,帝國軍工業得到長足發展;塔爾塔洛斯的教皇仙蒂尼奇宣布神教将為廣大雄蟲發掘精神力潛能,鼓勵更多雄蟲走上戰場;烏拉諾斯家族公開放棄下一任大帝的角逐資格;沉寂多年的芬尼爾家族正式向厄喀德那投誠,這個千年前勢可滔天的選帝侯家族甘願成為厄喀德那的附屬,一時間震動安提戈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