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我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謝默司一邊給阿缇琉絲遞去香槟,一邊輕歎,“尼普頓第一繼承人,這個身份在哪裡都有重量,除了當時的第九軍團,十幾年前貴族和平民間極端的矛盾,使得帝國幾乎無法再調動這個軍團。我便是在那時進入第九軍團的,如果我接任失敗,那麼這個軍團會被分裂瓦解,然後徹底清掃。”
“可惜這個決策可以算得上火上澆油,順利接任隻是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他雲淡風輕地說,“我作為第九軍團軍長指揮的第一次軍事行動就是征伐海德拉領主,那時我認為我有義務為我的士兵們斷後。”
“因為我是最強大的,所以我應該領導并且保護我的士兵。這聽上去是不是很耳熟?”謝默司突然對聽得入神的阿缇琉絲眨眼笑道,“這原本隻應該是貴族對外宣稱的口号,但二十歲的我将此奉為圭臬。”
他繼續說道:“在我率軍斷後時,副軍長卻沒有按照計劃帶領大部隊前來接應,士兵們也像商量好般抗命嘩變,最後,我帶去第九軍團的所有親信,都為了保護我死在了那場軍事行動裡。”
“但是我活了下來,所以這場戰役我沒有輸。”他平靜地說出故事的結尾。
這是阿缇琉絲前世所不曾知道的事情。
成熟優雅的雌蟲雙臂舒展地靠在池邊,當他說出最後那句話時,溫和的外表被徹底撕裂,巨大的冷漠和殘酷無法掩飾地從他身上流露,是極具壓迫感的冷淡與莊重。
在叙述這個故事時,他有過惋惜、哂笑、輕蔑與感歎,卻唯獨沒有失落和自我懷疑。
這個雌蟲已經度過數年的自我磨合,有着強大而穩定的精神内核,所有的自我否定和猶疑自責都随着曾經的謝默司死在十幾年前的軍事行動裡,現在的他早已做到完全的自我和解與悅納,所以他堅定不移、意志強大。
阿缇琉絲靜靜看着他,心裡想的是——
難怪前世的謝默司會成為最後一戰的總帥。
以如此龐大的挫折作為他軍事生涯的開始,卻在此後的數十年中愈發璀璨,做到了真正的未嘗一敗。所以整個種族存亡之戰的勝敗會壓在他身上,而那個承受了如此巨大壓力的雌蟲,依舊每日若無其事地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裡。直到諸神黃昏,與神教的戰争來到白熱化階段,謝默司不得不親身奔赴前線,在臨走之前他哀求般地問阿缇琉絲,我會把最大的勝利帶給阿摩,所以阿摩可不可以答應我,努力堅持到那個時候?
反觀自己,在此前的人生沒有經曆過任何挫折,卻最終讓伊德瑞迩營,這支全心信任自己的威武之師全軍覆沒。而在這之後,自己因為心理問題再也無法親臨前線,隻能作為軍事顧問留在軍中。
“這隻霧尼神鳥,就是我回到首都星以後紋的,那時我終于明白要徹底改變自己,去适應我投身的鋼鐵洪流。這個世界是殘酷的,無法改變的話就隻能坐在原地等待着失去一切。”
“所以,阿摩準備好自己的故事了嗎?”謝默司轉而笑問他。
看來是不需要安慰的意思。
阿缇琉絲展顔一笑:“當然。”
“你應該知道名為刻耳柏洛斯的三頭犬,這個犬種以忠誠兇猛聞名,且多為紅目。在我五歲的時候,雌父送給我一隻綠眼睛的小三頭犬。”阿缇琉絲說到這裡也覺得有點好笑,“我的小名取自‘摩德’,是白桦樹的意思,當時我鬧着一定要用自己的小名給小狗取名,雄父堅決不同意,所以最後各退一步,這隻小狗就叫小德。”
三頭犬并非真的有三個頭,隻是後背上的圖案複雜詭谲,看上去像背上又長了兩個腦袋罷了。
“我很喜歡這隻小狗毛茸茸的身體,柔軟又溫暖,所以那段時間我去哪都抱着小德。直到我五歲生日,同為選帝侯的勒托家族來提豐做客。”他面容平靜地說,“這個蟑螂一般的家族喜好繁/殖,來做客的勒托有十幾個,包括五六個和我差不多年齡的雄蟲雌蟲。”
“我們原本在花園裡玩耍,管家在旁邊照看,但是前廳有事需要他,他便留下了幾個侍從,匆匆離去。管家走後,勒托家族的雌蟲們支開侍從,突然要求我把小德給他們玩,我拒絕了他們,他們就開始動手動腳,有的人來拉我的辮子,有的人試圖把我的褲子脫掉。”
阿缇琉絲聳肩道:“厄喀德那的習俗,成年前的雄蟲都要蓄發,不過這件事之後我就再也沒留過長發,因為我發現長發太妨礙打架了。”
“勒托的雄蟲吓壞了,他們呆呆地站在旁邊,卻被自己的兄長呵斥着必須一起來幫忙。”
直到現在,阿缇琉絲都記得有個按住他的手時一直流淚的小雄蟲,那個小雄蟲的力氣很小,不停地哭,仿佛被施暴的人是他自己一樣,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腕上,一直小聲說着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