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高湛冷冷的笑道:“就算他是文襄帝的嫡子,又如何,難不成他,真的想學文宣帝一樣!”
“河間王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更沒有這樣做過。”
“那府中的幾百杆長矛和一些帆旗,你又怎麼解釋?”
高孝瓘擡起頭,盯着和士開,一字一頓的說道:“明搶易擋,暗箭難防。”
“行了,人都死了,你在這裡,和朕争還有什麼意思!還不趕緊退下,朕念你們兄弟情深,便免了你的罪罰,還不謝恩。”
高孝瓘抱起高孝琬的遺體,連恩都沒有謝,轉身離開了大殿,這裡,在齊國最繁華最華麗的地方,他隻想逃離。
“皇上,這,這蘭陵王,竟然不把皇上放在眼裡。”和士開氣急敗壞道。
高湛眯起了雙眼,讓人捉摸不到的說道:“和士開,你給朕聽好了,有些人你動不得,比如蘭陵郡王。”
和士開大驚,順着高湛的目光望去,正是高孝瓘離去的背影。
高孝瑜死的時候,高孝瓘不想面對,便可以躲起來,隻因為他還有三哥,而如今高孝琬的離世,他連逃避的資格,都沒有了。
整個高家,已經亂做一團,高孝瓘必須站出來,忍着内心的痛,給他的三哥,送最後一程。
高孝瓘怎麼也想不到,一别竟然是永别,那個從小欺負他的三哥,那個護犢子的三哥,那個送他護身符的三哥,那個寫信告訴他有了心愛姑娘的三哥,那個接他回家的三哥……和他大哥一樣不再了,不再了。
高孝瓘擡起頭,夜空還是那個夜空,月光還是那抹月光,一如他離開邺城前一夜,冷冷清清,隻是他再也等不到他的大哥和三哥了,若這就是高殷口中的“最是無情帝王家”,高孝瓘甯願,他永遠都不明白。
高孝琬死後,安德王高延宗,傷心至極,命人紮了高湛模樣的草人,用鞭子一邊抽他,一邊怒罵:“為何殺我三哥?”
沒過幾日後傳到了高湛的耳中,便命人将他叫來,然後用馬鞭抽了二百多下,高延宗咬着牙,忍着痛,就是被活活打死,也不求饒。
高孝瓘一進宮,就看到了這番情景,奄奄一息的五弟,笑的洋洋得意的和士開,永遠讓人看不懂,卻殘忍無比的高湛。
高孝瓘撲通一下跪在那裡,跪在漫天的大雨裡,他已經聽不到,他五弟微弱的呼吸的聲音,絲絲血迹,混着雨水流過他身旁:“臣願替陛下,開疆擴土,終不還朝,懇請皇上,饒過臣的五弟。”
高湛聽後,輕蔑的笑道:“能打仗的,我大齊又不差你一人。”
“是,我大齊人才濟濟,然,”高孝瓘一字一頓的說道:“但高家,卻隻有我一人而已。”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是,從臣踏進這裡的第一步,臣便想的很清楚,隻盼皇上開恩,放過年幼的五弟,若臣有一日,戰死沙場,五弟便是文襄帝,最後一絲血脈,臣懇請,皇上開恩。”
高湛隔着雨簾,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孝瓘,他已經退去了,他記憶裡的孩子的模樣,隐隐有了斛律光的氣魄。
在邺城這舒适的溫柔鄉裡,也沒有磨去他的血性,既然殺不得他,那便讓他走吧:“好,蘭陵郡王,記得你今日的話,沒有朕的召喚,你終身不再還朝。”
“臣謝皇上開恩。”高孝瓘深深的磕頭謝恩。
“行了,住手吧。”高湛淡淡的吩咐,就在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俯身在高孝瓘的耳邊輕聲問道:“他的命就那麼重要?”
“是,很重要。”
“比起你的呢?”
“臣會讓,他好好的活着。”
“真是可笑的感情。”
“皇上,你不會明白的。”
“朕又不是沒有兄弟,如何會不懂!”
“可他們,從不曾為皇上做過什麼,所以皇上,永遠也不會知道。”知道曾經錯過怎樣的一段感情,而他又是何其的幸運,遇見他們。
高湛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頭也沒有回。
雨越下越大,每個人為了躲雨,都行色匆匆,隻有他,抱着奄奄一息的高延宗,癱坐在雨中,心疼的說道:“四哥來晚了,來晚了,五弟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高延宗緩緩的睜開眼,喃喃的喚了一聲:“四哥……”
高孝瓘沒有等到高延宗,從昏迷中醒過來,便收到了聖旨,便被匆匆命他與斛律光彙合。
高孝瓘離開邺城的那一日,他在邺城城門下勒住了馬缰,沒有大哥三哥,沒有感情的邺城,對他來說就僅僅是一座城而已,那一刻他又記起了陪在身邊的那個少年,隻是如今物是人非,他又會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