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是姜黎起的,姜南原本是想根據當初林舒講述的故事來喊這個流□□人的,也就是“阿霞”,但說出來了,卻被姜黎一口否決。
她說:
“霁月難逢,彩雲易散,霞這個字不是很好,輕飄飄的,還是叫金子的好,實在,金貴!”
姜南沉默一瞬,暗暗道
“你怎麼不說叫錢來……”
在她的眼裡,姜黎用一個很文藝的說法否掉了“霞”這個字,卻又轉身起了“金子”這個賊接地氣的名字,讓人怎麼講呢,嗯,哭笑不得。
姜南自覺淺薄,雖然被姜黎這個裝了半瓶墨水的熏陶了這些年也還是不解詩文,但她知道那句詩後面跟着的“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并不是什麼好的,所以也就默認了金子這個名字,起碼它俗的很好聽不是?
于是在跨出自家大門的時候,姜南沒有忘記招呼兩個人
“媽!金子!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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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心的手機當時掉的不是很遠,卡在犄角旮旯裡,夜裡亮了屏大概會很明顯,但倒黴就倒黴在屏倒轉了方向,剛好蓋住,就算打了視頻,哎,就亮一個縫兒,再加上免打擾模式,估計更難找了,姜南能找着,也算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她當時在派出所做完筆錄,看着門上忽明忽暗的led燈,原地扣了扣手,又回到了活娘娘廟那兒,她初衷當然不是為了撿手機,那她跑那麼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大概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她這人反正一直在奔跑,多跑點兒少跑點兒沒區别,她最後這麼告訴自己。
夜還是靜,她将卧倒的鏽鐵圍欄扯起來在兩邊的挂頭上擰緊系牢,三兩步又從陡坡上滑下來,一屁股坐在那個有斷草渣的斜坡上,摩挲着幾小時前掙紮過的人遺留下的痕迹。
她不是什麼犯罪兇手,也當然沒有返回犯罪現場觀摩的怪癖,她隻是有點兒挂念溫心,而又沒地方去。
溫心的臉上沾了血迹的,她的腳是踩不實的,姜南努力回憶着,卻不如眼睛來的快,手機燈光打開,陡坡最下方的歪樹皮上有一塊血印,姜南手指揩上去,眼淚就崩了線。
她堅信一個人沒法完完全全的共情另一個人,但此刻足夠疼痛的悲傷,讓她忍不住去想溫心是不是更疼。
溫心是不是在手術室?還是已經打上了吊瓶?
她給林洛發了消息,但他該死的并沒回。
擔憂一個和自己交叉點很少的人大概就是這樣的難堪的下場,她現在躺死在這個可惡的陡坡上,卻隻能做一些無謂地遐想,卻隻能回憶那一個擁抱,那一個她出于愛意與愧疚,而溫心大概更多是将她當作救命稻草的,擁抱。
她這和意淫有什麼兩樣?
姜南坐了起來,自嘲地笑笑:
“這沒什麼兩樣”
手指間與草植所不同的微妙的觸感讓她有些奇怪,忍不住将那個東西提到眼前仔細瞧
“…………掉了?”
那是一根太過眼熟的花線繩,花紋與編織手法必然是姜黎的傑作,姜南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腕子,上面的東西仍粗糙的留存着,真相大白,這根掙開了的,便隻能是溫心的那根。
她眨了眨眼,并沒想什麼,隻是開始解自己腕子上的花線繩。
解的時候的艱難讓她不禁思考,這種打了好幾個死結的東西怎麼也這麼容易掉呢?難道說真的會擋災?
能擋災的話自然是不能主動解的,要等它自己掉,按姜黎的說法好像還要扔在水裡。但姜南并不在意,她隻是想想,手裡動作并沒停,最後借助了牙齒才将自己的解個幹淨。
兩根花線繩在柔軟的手掌裡糾纏在一起,她才舒服而又自在地哼了一聲,施施然将它們都揣在口袋裡。
手機燈光引來了飛蛾蚊子什麼的,翅膀和嘴都撲騰的厲害,姜南掙紮着爬起來,剛走兩步就被個草掩了的暗坑絆了個踉跄,膝蓋磕得生疼。
“嘶——”
她翻出膝蓋下的硬物,好,一隻手機,一隻,溫心的手機。
“倒都到我這來了”
她有些隐秘的得意生出來,卻又自抑不願形于色,一雙丹鳳振翅翩跹。
手機上的泥也不擦,就這麼直直裝進口袋裡。
“就這箱吧”
便民超市,牛奶區。
姜南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利利索索地付了錢。
一箱奶不沉,她提的很是輕松,走着走着,醫院就已經在眼前。
小縣城裡的vip病房沒有獨樓獨棟、金碧輝煌那麼誇張,它和普通病房就在住院部同一棟樓上,但對姜南這種對它根本沒概念的人來說,找起來還真是有點兒麻煩。幸好林洛還不算是太不靠譜,早上終于是回了她昨晚的消息。
住院部的大廳雖然明亮整潔,但比起當年姜黎住院的時候,還是肉眼可見地舊了點。
姜南的記憶裡這裡的地闆亮的能看見影子,每一面窗口都像透明的水晶,她被晃的眼睛疼,一低頭看見自己開了口崩了線的老棉鞋,還有洗的褪色破口的袖子。
她那時覺得貧窮比中央衛視有個台的紀錄片裡的五步蛇啊,黑曼巴啊都更毒一點兒,因為她的舌頭整個都麻掉了,十分生硬地往嗓子眼兒裡鑽。
但她現在站在這大廳裡,就沒這種感覺了。
這當然不算和貧窮和解,她知道的,這隻是因為這裡老了點兒。
林洛發的消息裡,溫心的病房在513,姜南坐了電梯上去。
失重的感覺讓她有些眩暈,她站穩了些,盯着樓層數一下一下的跳。
“叮”
電梯門打開,陽光就代替燈光将電梯裝的滿滿當當。
寬敞、明亮,姜南借着眼前的情形将她記憶裡的垃圾桶和嘔吐物都抛之腦後,掂了掂手裡的奶,邁了出去。
而此刻513的門口,兩個一男一女的中年人提了大包小包被攔在了門口。
“你們就讓我們進去吧,我們就說說話,不幹别的”
門口守着的形似保镖的兩個人,冷着一張臉,生硬地阻攔。
“不行,書記說閑人不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