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跑了一路,在發現自己給溫心發的消息一直沒有回複之後,她又打電話問林舒。
結果林舒詫異的問“啊,她還沒回家嗎?戲散場的時候沒見到她的人,我還以為她早早回去了呢”
姜南的心髒于是猛然墜痛了一下
出事了!
她拔腿就跑,等到了戲園附近卻撞見了林洛。
“你怎麼在這兒?!!”
林洛對這個社會女上回踹他的一腳還心有餘悸,看着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姜南本來就着急,這林洛又不回答,還自顧自地搞什麼小動作,惹得她愈加心煩
“問你呢,你怎麼在這兒!”
林洛被她吼了,醒過神來,搖了搖手機
“有人給我發消息說溫心在這兒扭了腳,讓我接她回去”
姜南心裡一驚
“誰發的?”
林洛搖搖頭
“不認識,驗證消息”
姜南心覺不妙,如果隻是扭了腳,那也不可能一直不回消息,或者一直待在這兒,這都天黑了!溫心肯定是出事了!
她忍不住攥緊了拳頭,但又覺得自己此刻要鎮定,于是擡眼,語氣沉重
“林洛,溫心可能出事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
林洛也肉眼可見地慌了起來
“不說這些,你去聯系她爸媽,報警!我先去找她”
“哦,好”
林洛下意識打開手機開始撥打110,姜南見狀放心地轉頭就邁步跑向戲園内。
她聽到林洛在後面好像喊了一句
“為什麼不是你打我找?”
她翻了個白眼
“傻吊!我不認識她爸媽啊!”
戲園子這會兒已經沒了人,戲台子上的燈被關了個幹淨,隻有往裡走幾道門檻後的廟門上恍恍惚惚地挂了幾盞燈籠。
大開的門裡,供桌上紅燭綽約。
姜南喊着溫心的名字
這個她以前因為隐秘的自卑隻敢小聲品咂的名字,此刻因為膨脹的巨大的擔憂在這夜裡寥寥而又清脆的回蕩着。
她聽到自己在呼喚她
焦急的、惶恐的、愧疚的……
在這夜裡,在這無人的夜裡
她在呼喚她,大聲的、呼喚她,她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就像趁着這痛苦地尋覓将溫心的名字叫個酣暢。
“溫心!”
“溫心!”
”姜南……”
她聽到一聲微弱的回應,那是溫心!
那回應一聲比一聲清晰
姜南放輕了呼吸聲,小心翼翼地覓着聲音尋到了活娘娘廟後。
她見到了栽倒的腐朽的鐵絲網,彎折出剛好一個人的弧度,顧不得危險,半副身子搭上去,順着那網往坡下一探。
迎面是一張沾滿泥土與鮮血的臉,和一雙夜色裡亮晶晶的眼
于是她的面色瞬間崩裂開來
在突兀響起的笑聲裡,匆忙而又莽撞地摸索着下去的路。
“嘩————”
一堆土坎被她踩垮,洩洪一般帶着她的身子滑下去。
姜南屏息側身緊貼斜坡,等站穩了後半曲着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溫心走去。
隻是愈走愈發覺得嘴唇發涼,溫心此刻的情狀完完整整的展露在她面前。
她柔順的短發亂糟糟的,笑聲也在剛剛她踩空時戛然而止,隻有仍勾着的沾了血的唇,和眉睫上落了泥的直直盯着她的眼。
姜南半曲着膝蓋,伸出胳膊攬到她的腋下,試探着想将她抱起來,可溫心一動也不動,兩隻胳膊無力地垂在她的背上,熱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脖頸上。
姜南因着驚懼而四肢發軟,此刻與溫心的軀體交疊着,卻又無法将她帶起的無能更是讓她覺得可悲。
焦灼而又蒼白的呼吸随着每一次無功而返的用力變得越發沉重,酸意猛烈的開拓着她的鼻
“姜南,我還沒歇夠,笑得太累了”
“嘭!”
于是姜南的雙膝觸地發出一聲悲鳴,徹徹底底地跪在了溫心的面前
“我不好”
溫心感受到脖頸間的濕潤,胳膊摩挲上姜南的蝴蝶骨,兩個人放肆地擁在一起。
姜南抿着嘴壓抑地哭着,小臂又一點點收緊。
這樣安靜的夜,蛐蛐兒了無意趣地寂寂鳴叫,長得歪歪扭扭的樹簌簌落下幾片黃綠摻加的葉子。在這夏日的盡頭,兩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傳不到多遠的地方,她們的哽咽隻在彼此的胸膛裡共鳴、放大,斷掉的草葉上挂着她們的淚。
姜南終而是抱起了溫心,溫心的胳膊吊挂在她的脖頸上。
她帶着她走陡坡一側的小路,那是她下來前發現的路,雖然平坦,但是太慢。
她抱着她走,穩穩當當地走,她們穿過一片林子,驚飛一隻晚栖的斑鸠,她們拐過兩個小彎,姜南在有土坷的地方慎重的踩實了步子。
活娘娘廟的燭光依舊缭綽,燈籠晃染出一片紅暈,溫心就在廟前将頭抵在了姜南胸前,叫停了她。
姜南,放我下來吧”
“怎麼了?”
“活娘娘廟,我,想去許個願。”
姜南眨了眨眼,不作聲,喘了一口氣後默默踏上那片撒了一地的光暈。
活娘娘那雙悲憫的眼在這夜裡其實顯得可怖,壁畫上的鬼怪亂神張牙舞爪,身旁的小鬼也很是猙獰。
姜南将溫心小心翼翼地放下來,紅着一雙肖似活娘娘的丹鳳,無悲無喜的環顧着廟内的陳景。
紅紅綠綠的貢品擺滿了一整桌,一盤香、一盤黃紙逼仄地擠在裡面,左邊是折好的準備開光的一小堆三角符,右邊是刷了紅漆的四四方方的功德箱。
溫心拂了拂沾滿泥土的膝蓋,跪了下來,腳踝的傷痛讓她小振幅的顫了顫。但還是認真的雙手合十,在心裡默念
“活娘娘在上,信女溫心本是再世重生之人,但因與林洛的無端糾纏惹上許多禍事,兩世為難,深受其害。如果您能夠聽到我的祈願,求您斬斷我與他的纏絲,讓我獲得解脫與自由”
忍着身上的疼痛,溫心又俯身拜了一拜。
再直起腰,看了一眼功德箱旁的姜南,又複合手
“除此之外,信女還有一事相求,如若可以,希望姜南長命百歲,健康長樂。”
溫心阖上眼
一拜
再拜
又拜
最後将頭置地,長久不起。
等到起身,蒲團前已濕了大片
姜南歎了口氣,将溫心攔腰抱起。
溫心濕了的眼就埋在姜南肩頭
戲園外搖起混亂的燈光來,聽着瘋狂大作的警笛聲,姜南悶聲道
“他們來了”
傍晚露水重,一步一個腳印,姜南聽到溫心蒙着臉發出的聲音
“你說會成真嗎?”
姜南不信命,自然也不信神佛,但她此刻低垂了眉眼說
“會,我在功德箱裡添了有八百塊,一定能成真”